陳子昂正享受著這萬眾矚目的時刻。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將曾經壓過自己一頭的人踩在腳下,看他狼狽,看他無助。
他看著林昭那張沒什麼表情的小臉,心中愈發得意。
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再說幾句更惡毒的話,將這場羞辱推向高潮。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陳子昂。”
聲音來自陳子昂身旁的主位。
那是一個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衣著比陳子昂還要華貴幾分,一身月白色的雲錦長袍,領口袖口都用金線繡著繁複的卷雲紋。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站起來,甚至連坐姿都沒有變過。
隻是端著茶杯,輕輕吹著浮沫,用眼角的餘光,懶洋洋地瞥了林昭一眼。
那一眼,像是富家翁在打量路邊一隻無主的野狗。
滿堂的哄笑聲,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瞬間剪斷,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林昭身上,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那個說話的少年。
陳子昂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他轉過身,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李兄,您……”
那被稱為李兄的少年,根本沒看他,依舊盯著自己杯中的茶葉,淡淡地開口。
聲音裡帶著一種天生的、不容置疑的優越感。
“你的圈子,什麼時候連穿開襠褲的娃娃都能進了?”
此言一出,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這話,比之前所有人的嘲笑加起來,還要毒上十倍!
它不僅是在羞辱林昭,更是連帶著將陳子昂也一起踩進了泥裡。
意思很明白:你陳子昂費儘心機對付的,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奶娃娃;而你,也隻配在這樣的圈子裡作威作福了。
陳子昂的臉,瞬間精彩得像是開了染坊。
在場的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今晚真正的主角,不是被當成猴耍的林昭,也不是洋洋得意的陳子昂,而是這位自始至終都穩坐泰山的李公子。
黃文軒也愣住了,他那滿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熄滅了大半,隻剩下一種莫名其妙的憋屈。
他感覺自己和陳子昂,都成了彆人戲台上的醜角。
唯有林昭,在那少年開口的瞬間,鑒微之力就已經鎖定了對方。
沒有陳子昂那種外強中乾的嫉妒,也沒有旁觀者們淺薄的幸災樂禍。
在這個李姓少年的身上,林昭隻感知到一種情緒。
一種純粹的,冰冷的,發自骨子裡的無聊與蔑視。
仿佛在他眼中,這滿屋子的人,都隻是些無趣的、不值得浪費時間的事務。
就在這尷尬得能滴出水的寂靜中,一個坐在角落裡的青衫學子站了起來。
他約莫二十出頭,相貌普通,但眼神溫和。
他對著林昭二人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兩位小友,這邊還有空位。”
黃文軒正憋屈得不知所措,聞言下意識地就拉著林昭走了過去。
那學子替他們拉開椅子,又親自倒了兩杯熱茶,這才歎了口氣,湊到黃文軒耳邊,用隻有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彆往心裡去,那位是李宏,廣陵縣的。”
黃文軒一愣,廣陵縣,那是荊州府下最富庶的縣。
“他爹是當地有名的員外,家財萬貫。”
學子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
“最關鍵的是,他有個親大伯,在京城戶部當侍郎。”
戶部侍郎!
黃文軒腦子裡嗡的一聲。
那可是從三品的大官!
彆說一個小小的越城縣,就是荊州知府高大人,見了麵也得客客氣氣。
難怪!
難怪他敢這麼不給陳子昂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