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軒愣在原地,反複咀嚼著林昭的話。
他想起父親的期盼,想起母親的操勞,那句脫口而出的“光宗耀祖”背後,不正是想讓家人不再受苦的本心嗎?
他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眼中的迷茫一掃而空,重重地拍了拍林昭的肩膀:“我明白了,昭弟。護不住家人,讀再多聖賢書也是枉然!”
林昭頷首,他知道,表哥這道坎算是邁過去了。
問心亭內,蘇淵目送兩個少年遠去,撫須自語:“學安民之學……魏秉中這小子,倒沒辜負老夫的期望。”
他想起那個天資不算頂尖,卻最有風骨的弟子,如今已是一方父母官,心中頗感欣慰。
而這個林昭,心性城府遠超其師當年,未來不可限量。“有趣,有趣。”
蘇淵輕笑,“看來這潭水,是要被攪活了。”
七日考核倏忽而過。
第九日清晨,放榜之時,白鹿書院山門前人山人海。
知客先生手持紅榜,在一片屏息靜氣中高聲唱名:“白鹿書院甲子年招生,錄取名單如下!”
“正課生三十名!第一名,豫州府院試案首,裴雲程!”
人群中,一襲白衣的裴雲程聞聲,神色淡然地微微頷首,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
正課生與附課生的名單依次公布,幾家歡喜幾家愁。
“最後,”知客先生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拔高,“典鹿生三名,不占正附課名額!”
“第一名,荊州府府試第八,林昭!”
“第二名,並州府院試第十二,齊洲!”
“第三名,荊州府府試第二十三,黃文軒!”
此言一出,人群如沸油入水,瞬間炸開了鍋。
“那六歲的娃娃竟然是典鹿生第一?”
“聽說他策論驚為天人,可這也太……”
“哼,還不是靠著令牌!我倒要看看,他能在書院待幾天!”
各種議論夾雜著嫉妒與不忿,如芒刺般射向三人。
黃文軒氣得臉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剛要上前,就被林昭不動聲色地拉住了衣角。
林昭對他搖了搖頭,目光平靜無波。
齊洲湊過來,低聲笑道:“兄弟,好定力。他們也就是嘴上嚷嚷,一群敗犬的哀鳴罷了。”
“他們說他們的,我們進我們的學。”林昭語氣平淡,“事實勝於雄辯。”
齊洲對他豎起大拇指,滿臉的佩服。
知客先生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恭敬地走到三人麵前:“三位典鹿生,請隨老朽來,山長已為各位備好了住處。”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三人跟著知客先生穿廊過院,來到一處清幽的獨立院落。
院門上懸著一塊古樸的匾額,上書“觀雲小築”四字,筆力沉雄。
“此處專為典鹿生而設,”知客先生推開院門,一股草木清香撲麵而來,“院內三間上房,書房、茶室一應俱全,另有書童侍候。”
黃德茂的腳步有些虛浮,他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院門上“觀雲小築”的刻字,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廊下的朱紅柱子,那冰涼堅實的觸感才讓他相信這不是夢。
他背過身去,不讓孩子們看到他泛紅的眼眶,肩膀卻在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