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回到觀雲小築時,夜色已濃。
門剛推開一條縫,兩道身影便急切地迎了上來,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
“阿昭!山長沒為難你吧?”黃文軒的聲音裡滿是壓不住的焦急,“他有沒有罰你?”
齊洲則更直接,伸手探了探林昭的額頭,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確認他安然無恙,才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我還真怕山長動怒。今天這事,鬨得確實過了些。”
兩人真切的關切,如同暖流注入林昭的心田。
鑒微之力悄然流轉,他不僅能感知到兩人表層那火焰般的焦灼,甚至能捕捉到一些更深層的、一閃而逝的思緒碎片。
黃文軒心中閃過“若山長真要罰阿昭,我便去求情”的念頭,齊洲則在盤算“明日就讓姑父出麵周旋”。
“山長隻是告誡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林昭平靜地說,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還勉勵我好生讀書,不必憂心。”
他沒有提那塊黑色的令牌,更沒有說藏書樓頂層的秘密。
這是他第一次對最親密的夥伴有所保留。
這種感覺很陌生,仿佛心底多了一塊隻屬於自己的角落,沉重且孤獨。
“就這?”齊洲狐疑地晃了晃扇子,繞著林昭走了一圈,最後在他麵前停下,壓低聲音道。
“行吧,看你這小身板沒缺斤少兩,姑且信你。不過山長的茶可不是白喝的,你小子彆藏著掖著什麼好事。”
黃文軒一拍大腿,放下心來笑道:“沒事就好!看來是我們瞎操心了。”
三人圍坐桌邊,此事便被輕輕揭過。
次日清晨,劉教習果然親自出現在後山農田,監督所有正課生下地勞作。
裴雲程那群平日裡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一個個叫苦不迭。
他們握著鋤頭,仿佛握著千斤重物,姿勢笨拙,沒一會兒便腰酸背痛,白皙的手掌上很快磨出了水泡。
“這哪是讀書人該乾的事!”裴雲程咬著牙,滿臉屈辱。
另一邊,林昭動作熟練,姿態自然。
而黃文軒更是如魚得水,鋤頭在他手中虎虎生風,轉眼便翻開了一長壟新土。
“嘿,看看,這才叫行!”黃文軒直起腰,故意衝著裴雲程的方向揚了揚自己布滿薄繭的手掌,“案首大人,需要我教你怎麼用勁兒嗎?”
裴雲程臉色陣青陣白,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田埂上,旁觀的附課生們議論紛紛,看向林昭與黃文軒的眼神,已從昨日的震驚變為了由衷的敬佩。
“這才是真本事,能坐而論道,也能起而行之。”
“是啊,昨天那場辯經,聽得我熱血沸騰。林昭雖小,卻點醒了我們所有人。”
林昭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隻專注於手上的農活。但鑒微之力卻將周圍的情緒儘收心底。
敬佩、好奇、嫉妒、不甘……一張無形的人心之網,正以他為中心悄然鋪開。
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變了。
昨日那場辯經,他贏得的不僅是一場勝利,更是在書院裡立起了一麵旗幟。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山長的話在耳邊回響。
林昭握緊了鋤柄,無論前路有多少風雨,他都必須迎著風,向上生長。
而那塊貼身藏著的黑色令牌,冰冷而堅硬,正是一個等待他去揭曉的沉重秘密。
又一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大多數因勞作而筋疲力儘的學子仍在沉睡,整個書院寂靜無聲。
這正是他行動的最好時機。
一夜輾轉,山長的話語和那塊令牌的冰冷觸感,在林昭心中交織。
他明白,昨日的勝利隻是開始,真正的風暴尚未到來。
他穿上院服,獨自一人穿過籠罩在薄霧中的院落,目標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