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站在那裡,像一尊被抽去脊梁的泥塑,台下學子們的竊竊私語化作無數根尖針,紮得他體無完膚。
“這馮教習,自己做不到,倒有臉去苛責彆人。”
“可不是麼,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裴雲程坐在人群中,臉色青白交加。
黃文軒強忍著笑意,肩膀一聳一聳,齊洲則眯著眼,指節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仿佛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折子戲。
錢老夫子一聲長歎,渾濁的老眼裡滿是失望。
他看著馮遠,緩緩開口:“馮教習,言傳身教,方為人師。老夫隻想問一句,你今日所言,己身可曾做到半分?”
這位以方正聞名的老教諭,最是痛恨言行不一的偽君子。
他一開口,便徹底砸碎了馮遠最後的偽裝。
“我……我那是……情況特殊……”馮遠嘴唇哆嗦著,聲音細若蚊蠅。
“特殊?”錢老夫子冷哼。
“林昭為天下百姓福祉奔走,不算特殊?老夫聽其一年所為,改良農具以利民,設立基金以助學,樁樁件件,皆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實事。
如此心懷蒼生的後輩,你說他品行有失?”
老夫子越說越是激憤,拐杖重重頓地:“反倒是你,空談聖人大道,實則德不配位,有何顏麵立於這講堂之上!”
馮遠的臉色由紅轉白,身形搖搖欲墜。
林昭靜立台下,鑒微之力清晰地捕捉到馮遠內心翻湧的羞憤、怨毒,以及在那一切情緒之下,更深層次,一種名為任務失敗的恐慌。
此時,一直靜默不語的山長蘇淵,緩緩站起了身。
整個大講堂瞬間鴉雀無聲。
蘇淵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馮遠,掠過林昭,最終停在所有學子身上。
“今日之辯,老夫已儘覽。”
“品行二字,不在口舌,而在躬行。”
他抬手指向林昭,“此子入學一年,其行如何,諸君有目共睹。
格物以致知,經世以濟用。若此非君子之行,何為君子?”
“至於孝道,”蘇淵話鋒一轉。
“使自家父母衣食無憂,為小孝。若能使天下父母皆有所養,使萬千子女皆能儘孝,方為大孝!”
話音落定,滿堂喝彩,掌聲雷動。
“山長英明!”
“這才是真正的大儒胸襟!”
蘇淵抬手虛按,待掌聲漸息,他朗聲宣布:“故,林昭品行評議,上上!”
轟的一聲,大講堂徹底沸騰。
格物社眾人歡呼雀躍,正心社那邊則是一片死寂。
馮遠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他怎麼也想不到,山長會如此旗幟鮮明地力挺林昭,並給予了無可指摘的最高評價。
這意味著,他的任務徹底失敗了。一想到背後那些人的手段,馮遠便不寒而栗。
林昭的鑒微之力,感知到了馮遠內心深處那股絕望,以及在絕望中滋生出的、更加陰冷的報複之念。
蘇淵瞥了馮遠一眼,淡然道:“馮教習,可有異議?”
馮遠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學生,無話可說。”
“甚好。”蘇淵點頭,“今日評議到此為止,散了吧。”
學子們三三兩兩地離去,馮遠在無數道複雜的目光中,鐵青著臉,拂袖而去。
林昭望著他的背影,心中警兆愈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