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掃過全場,掠過馮遠驚疑不定的臉,最後落在張禦史身上。
“恰恰相反,學生在收到這筆所謂捐款的當晚,便已察覺有異。這銀子,看似成色上佳,實則沾著血,透著一股洗不淨的腥氣!”
“學生當時便在思量,究竟是何人,要用如此陰毒的手段,布下這般環環相扣的陷阱,來構陷我格物社。”
林昭的聲音平穩,卻如針刺,字字紮入人心。
“所以,學生將計就計,故意收下這筆錢,便是要引蛇出洞。
學生就是在等,等著看這條毒蛇,會從哪個洞裡鑽出來,等著看它背後,究竟站著誰!”
這番石破天驚的宣言,讓大講堂的喧囂戛然而止,落針可聞。
馮遠先是一怔,而後爆發出難以抑製的大笑,笑得前仰後合,指著林昭,仿佛聽見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話。
“引蛇出洞?林昭,你當張禦史是三歲稚童嗎?死到臨頭,還敢強詞奪理!”
張禦史麵沉似水,最後一絲耐心也消磨殆儘:“林昭,公堂之上不得胡言!來人……”
“大人且慢!”林昭的聲音不大,卻穩穩壓住了場麵。
他轉向齊洲,後者眼中雖有驚疑,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於胸的篤定。
“洲哥,有勞。”
齊洲得到示下,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上前呈交。
“張大人,三百兩白銀非同小可,我等學子不敢擅專。
自收下銀兩那刻起,便知此事必有蹊蹺,故將每一步的疑慮與查探都記錄在案,隻為日後對書院、對山長有個交代。
其中詳情,請大人明鑒。”
馮遠麵色微變,厲聲喝道:“一派胡言!誰知這不是你們為脫罪而臨時杜撰的!”
書吏將冊子呈上。
張禦史翻開幾頁,兩種不同的筆跡記錄著縝密的思緒。
“亥時初刻,收銀。戳印過新,不似市麵流通之物,疑為官銀。”
“亥時三刻,與阿昭議。此事恐為栽贓。著手查近期府城大案,尤其與官銀相關者。”
“次日,托蘇家商號查探,聞前庫吏劉成案,失竊官銀三百兩,數目恰好吻合。陷阱已明。”
張禦史的眉頭越鎖越緊。
這些記錄時間、推論環環相扣,絕非一時半刻能夠偽造。
“荒唐!”馮遠仍在掙紮,“區區幾句筆記,算得了什麼證據!”
“筆記自然不能定罪。”
林昭終於笑了,他徐徐轉身,目光越過高台,投向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最終落在了正心社那片區域。
鑒微之力無聲鋪開。
林昭的感知中,多數學子是震驚與好奇,裴雲程是難以置信,唯獨在正心社的人群裡,有一人的情緒如黑夜中的火炬般刺眼。
那是一團由恐懼、慌亂、僥幸與絕望交織的風暴。
林昭的腳步動了。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走向那片區域。大講堂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都隨著他的身影移動。
他停在一個麵色慘白、不住發抖的學子麵前。
“這位兄台,你我似乎素未謀麵。”林昭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在對方心上。
那學子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
林昭繼續說道:“三日前傍晚,你托人送來那個檀木匣子,對看門的書童說,是你家員外仰慕格物社,特來匿名捐贈。
但你大概沒想過,你雇的那個城南瘸腿的李三是個管不住嘴的。”
“你……你血口噴人!”那學子尖叫起來,聲音已然變調。
“我血口噴人?”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