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長槍插回原處,看向林昭,“你就不怕我看穿了你,去馮凱那裡換個前程?”
“你不會。”林昭的語氣很篤定。
“我們這種人,骨頭裡的味道是一樣的。你若想換前程,今天在飯堂就不會出手。”
趙恒聞言,放聲大笑,笑聲驚起草叢裡幾隻飛鳥。
“說得好!我趙恒,不與鼠輩為伍!”他笑罷,正色道,“既然如此,這個同伴,我認了。”
“合作愉快。”林昭重新彎下腰,拾起那個豁口陶碗,臉上的神情再次變得怯懦而卑微。
“不過人前,我還是那個需要趙大哥你照拂的倒黴蛋。”
“懂。”趙恒會意,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演戲嘛,我也會。”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學堂下學的鐘聲,夾雜著隱約的人聲。
林昭的眼神一動,臉上的沉靜迅速收斂,重新躬下身子,抱著破碗低聲道:“鐘響了,我該回去了,趙大哥。”
他特意加重了稱呼,瞬間變回那個需要庇護的窮學生。
趙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帶頭向外走去。一前一後,兩個身影拉長在夕陽下,一個依舊挺拔如鬆,一個再度佝僂如蝦,仿佛剛才那場交心之談,從未發生。
追餘齋內,幾個舍友早已酣然入睡,鼾聲陣陣。
林昭躺在床上,眼簾微垂,呼吸平穩,看似熟睡,實際上,他正在細細梳理今日的種種。
馮凱的跟班被趙恒折斷手腕,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以馮凱那睚眥必報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隻是以他的身份,不便親自出手,多半會借刀殺人。
比如…府學裡那些與知府府邸關係密切的夫子們。
果然,第二天上午的經學課上,林昭的推測得到了印證。
講台上不再是昨日那位鬱鬱寡歡的郭夫子,而是換成了一個麵容古板、眼神嚴厲的中年男子。
此人姓陳,是府學裡出了名的嚴苛夫子,最恨學子們的不端行為。
陳夫子一登台,整個學堂的氛圍便緊張起來。
他環視一圈,目光在趙恒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閃過不悅之色。
“昨日聽聞,有學子在飯堂動武傷人,實在有辱斯文!”
陳夫子聲如洪鐘,“讀書人當以文會友,以理服人。若是動輒舞刀弄棒,與那些粗鄙武夫何異?”
他說著,又朝趙恒的方向瞥了一眼:“更有甚者,竟將同窗打得筋斷骨折,如此暴戾之氣,簡直玷汙了這神聖學堂!”
學堂內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所有人都明白陳夫子這是在指桑罵槐。
坐在角落的林昭垂著頭,用餘光觀察趙恒的反應。隻見那家夥端坐如鬆,麵無表情,仿佛陳夫子說的與他無關。
但林昭悄然運轉鑒微神通,清楚地感知到趙恒體內那股壓抑的怒火正在慢慢積聚。
陳夫子見趙恒毫無反應,眼中怒意更盛:“身為讀書人,當明禮知義,溫文爾雅。若是連這點基本修養都沒有,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還不如回家種地去!”
這番話字字如針,專往趙恒心上紮。
林昭垂下眼簾,學堂內眾人的情緒波動清晰地映入感知。
前排那些權貴子弟滿懷幸災樂禍的快意,夾雜著看戲的興奮。
中間幾排的普通學子則緊張不安,生怕殃及池魚。
而角落裡的趙恒,周身氣場正在悄然變化。
最讓林昭警覺的是陳夫子身上的氣息,那不是單純的憤怒或正義感,而是帶著惡意的得意,如同獵人即將收網時的狡黠。
這老狐狸,分明是受了人指使。
“趙恒!”陳夫子突然厲聲喝道,“你給我起來!”
整個學堂安靜得可怕,連最愛竊竊私語的學子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