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佝僂著身子,假裝被人群擠得站立不穩,踉蹌著撞向錢理。
“哎呀,對不住,對不住!”林昭連忙抓住錢理的胳膊,一臉歉意地穩住身形。
就在扶住對方並低聲道歉的瞬間,他壓低聲音,帶著困惑和不解:“錢兄,我…我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好人要受罰,壞人卻沒事…這…這到底對不對啊?”
這簡單的幾個字卻如重錘般敲在錢理心上。
他想起了自己這些年受過的冷眼,想起了無數次被權貴子弟欺壓卻無人相助的經曆,想起了那些夜裡咬牙苦讀卻依然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是啊,這規矩到底保護的是什麼?
他下意識地看了林昭一眼,見對方依舊是那副膽怯模樣,便將注意力轉回到話語本身。
錢理抬起頭,看向台上正在侃侃而談的陳夫子。那雙因長年苦讀而有些發紅的眼睛裡,燃起了一簇憤怒的火焰。
他苦讀十年,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為天下寒門發聲,為公道而戰嗎!
如今郭夫子為了維護太祖聖製,為了給無辜學子討個公道,卻要被人用巧言令色駁倒,這算什麼道理?
陳夫子還在台上洋洋得意:“所以說,時移世易,法當與時俱進。趙恒此舉,無論如何粉飾,都是暴力解決問題,有違聖人教化…”
“放屁!”
一聲怒吼如平地驚雷,震得整個講武堂都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聲音的來源——一個穿著打補丁長衫、麵容清瘦的青年學子正憤然而立,雙目如炬。
正是錢理!
陳夫子臉色一沉:“哪來的狂徒?膽敢在此喧嘩!”
錢理渾身因為憤怒而顫抖,“陳夫子,學生有一事不明!”
“什麼事?”陳夫子冷聲道。
錢理深吸一口氣,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卻異常堅定:“敢問夫子,若是有惡人當眾羞辱弱者,逼人如牲畜般在地上舔食,旁觀者該當如何?”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錢理這是把飯堂的事兒又提了出來,而且問得極其尖銳。
陳夫子臉色微變,但很快鎮定下來:“自然是勸阻,以德服人。”
“若勸阻無效呢?”錢理步步緊逼。
“那便報告師長處理。”
“若師長不在呢?若事態緊急,容不得等待呢?”錢理的聲音越來越大,“是眼睜睜看著無辜者受辱,還是挺身而出?”
陳夫子被問得有些狼狽:“這…自有其他辦法…”
“什麼辦法?”錢理冷笑,“夫子可知,那日飯堂內,馮公子的跟班將熱湯潑向林昭,又扔銅錢讓他如乞丐般跪地拾取。在場數十人,可有一人勸阻?可有一人相助?”
林昭在人群中神色不變,但心中暗自讚歎。
錢理這一番話,直擊要害,將陳夫子的虛偽徹底撕破。
“都沒有!”錢理環顧四周,聲音如雷貫耳,“滿堂學子,竟無一人敢為弱者發聲!唯有趙兄挺身而出,這就是夫子口中的"暴力"?”
陳夫子臉色鐵青:“錢理!你這是在狡辯!”
“學生不敢狡辯,”錢理昂首挺胸,“學生隻是想問問夫子,若是您的子嗣在外受人如此羞辱,您是希望旁人袖手旁觀,還是希望有人仗義出手?”
這話砸得陳夫子啞口無言,全場寂靜。
林昭通過鑒微感知到,整個講武堂的氣氛再次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錢理的這番話,像是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千層浪花。
許多寒門學子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他們想起了自己曾經受過的欺辱,想起了那些無人幫助的孤獨時刻。
而前排的權貴子弟們則麵麵相覷,神色有些不自然。
畢竟,錢理的話戳中了他們的軟肋——誰家沒有在外求學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