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越城縣衙後堂內,四人圍桌而坐。
桌案上那本要命的賬冊靜靜躺著,旁邊散落著幾張草稿紙。
高士安拿起毛筆,蘸了蘸濃墨,神色凝重地環視眾人:“諸位,這道公文一旦發出,便再無回頭路可走。”
林昭靜靜觀察著高士安的神色變化,隻見這位按察使大人雖麵色如常,但握筆的手卻微微顫抖。
畢竟,扳倒一個知府,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場豪賭。
“高大人,事已至此,猶豫不決反而壞事。”
林昭語調平靜,“馮家父子作惡多端,天理難容。我們今日所為,乃是為民除害,問心無愧。”
魏源點頭附和:“士安兄,昭兒說得對。我們手握鐵證,師出有名,何須畏首畏尾?”
趙恒也在一旁勸道:“高大人,定國公府既已表態支持,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高士安苦笑一聲,終於提筆開始書寫。他的字跡工整有力,每一筆都透著官場老手的沉穩。
“按察使司為核查曆年賑災款項落實情況,茲派員對荊州府庫進行緊急賬目審查……”
林昭在一旁默默觀察,心中暗自盤算著時機。
這道公文的措辭頗有講究,既點明了審查的理由,又暗示了問題的嚴重性。
馮明軒看到後,必定會聯想到賬冊中記錄的那一千二百兩賑災銀。
高士安寫完公文,輕吹墨跡,鄭重地蓋上了按察使司的大印。
“此事一旦啟動,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高大人放心,我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魏源接過公文,神色堅毅。
趙恒起身拱手:“高大人,學生這就修書一封,派心腹快馬送往京城。”
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林昭察覺到,這位定國公府的旁支子弟內心其實頗為激動。
對趙恒而言,這次行動不僅是為了朋友,更是家族重新崛起的契機。
“趙公子,此事關係重大,務必要讓府中長輩明白其中利害。”高士安提醒道。
趙恒點頭:“學生明白。這封信中,我會詳細闡述投資魏大人、扳倒馮泰對家族的重大利好,並請求族中長輩動用關係,為後續行動提供庇護。”
林昭暗暗點頭。趙恒這話說得很實在,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就是赤裸裸的政治投資。
這樣反而更容易說服定國公府的那些老狐狸們。
“那匿名信的事……”魏源看向林昭。
“恩師放心,學生已有腹稿。”林昭淡然一笑,“學生記得高大人提過,馮泰曾因馮明軒辦事不利,當眾訓斥過他?”
高士安點頭:“確有此事。去年秋收時節,馮明軒在賬目上出了紕漏,被馮泰在眾官員麵前罵得狗血淋頭,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林昭雙眼一亮:“就是這個!”
他提筆蘸墨,開始構思那封致命的匿名信。
字跡要模仿馮家內部人員的筆法,語氣要符合知情人士的口吻,內容要真假參半,讓人難辨真偽。
林昭一邊寫一邊念叨,“去年秋收的事,老爺至今還記著呢……”
魏源在一旁看著,不禁暗暗心驚。
這個弟子模擬起他人的語氣來竟如此逼真,仿佛真的是馮府內部人員在說話。
魏源凝視著眼前這張清秀的麵龐,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
弟子方才構思匿名信時那份從容不迫,竟讓他想起了朝中那些久經沙場的老臣。
“昭兒,為師有時候真不知道該為你的聰慧感到欣慰,還是該為你的早熟感到擔憂。”魏源輕歎一聲,伸手摸了摸林昭的頭。
林昭緩緩抬頭,神色間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恩師,若非形勢所迫,學生又何願如此?隻是這世道險惡,不謀則亡啊。”
這話說得平靜,卻讓在場三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