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和工匠們齊齊愣住,有人張著嘴半天沒合上,有人眼珠子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忘了。
一個九歲孩童,錦衣華服,被吳縣百姓當做活神仙。
一個落魄老頭,渾身酒臭,衣衫破得像乞丐。這兩人站在一起,一個作揖,一個受禮。
周圍的人都看傻了眼,這到底是哪出戲?
那落魄老者原本渾濁的醉眼,在林昭躬身的瞬間微微一斂。
眼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一抹更重的譏笑壓了下去。
他沒有扶,甚至沒動,就那麼站著,任由林昭行禮。
“小娃娃,倒是有幾分眼力。”
他嗤笑一聲,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的風箱。
“可惜,光有眼力沒用。”
林昭直起身,拍了拍袖口,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剛才隻是彎腰撿了根草。
“先生技藝驚天,晚生心向往之,何來無用之說?”
“哈哈哈……”老者扯著嗓子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酒氣和一股子酸臭味。
“技藝驚天?技藝驚天能當飯吃?能換酒喝?”
他伸出枯瘦但指節分明的手,指著榜文上那三百兩的字樣,譏諷道:
“三百兩,就想買老夫的技藝?不,是想買老夫的命?”
周圍的衙役麵麵相覷,有人小聲嘀咕:“三百兩還嫌少?這老家夥是喝多了吧?”
林昭身後的趙恒眉頭緊鎖,這人好大的口氣。
老者根本不理會旁人,他死死盯著林昭,眼中帶著一種被現實碾碎後的殘忍快意。
“我告訴你,小娃娃。當年蘇家出三千兩白銀,老夫都沒點頭!”
這話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
蘇家,三千兩,這兩個詞擺在一起,在場的人都不敢吭聲了。
在場眾人這才明白,眼前這個落魄的酒鬼,竟然是連蘇家都想重金招攬的人物!
林昭聽了,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他知道,對於這種被傷透了心、傲到骨子裡的天才,錢,是最無用,也最羞辱人的東西。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對著趙恒微微示意。
趙恒會意,從懷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圖紙,遞了過去。
林昭接過圖紙,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對左右道:“此處人多眼雜,還請先生移步,內堂一敘。”
老者盯著林昭看了好一會兒,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頭一次有了點彆的東西。
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縣衙後院的花廳裡,吳清源早已得到消息,屏退了所有下人,親自守在門外。
廳內,隻剩下林昭、趙恒和那落魄老者三人。
老者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壺嘴“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林昭也不以為意,靜靜地等他喝完,這才將那卷圖紙,緩緩在桌上鋪開。
圖紙上畫的不是完整的織機,隻是其中一部分——一個由齒輪、連杆、凸輪構成的核心傳動裝置。
那結構之複雜,構思之精妙,就連見多識廣的歸無咎都從未見過。
老者本來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可當他的目光落在圖紙上,整個人猛地僵住了!
他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把抓過那張圖紙,雙手都在發抖。
方才還嫌棄茶水無味的嘴唇,此刻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圖紙,眼裡原本的渾濁和麻木,此刻全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狂熱!
“這……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