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蘇家府邸。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蘇家二爺蘇崇山的書房內依舊燭火通明。
他斜靠在太師椅上,指間撚著塊絲帕,不緊不慢地盤著桌上一把紫砂小壺。
壺身光潤,映著他半明半暗的臉。
今夜與鹽運使的宴飲恰到好處,江南鹽道,他又多握了三成。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二爺!”
心腹管家蘇平幾乎是滾進來的,臉色煞白,聲音都在抖。
“慌什麼。”蘇崇山眼皮都未抬,對他這副沉不住氣的樣子很是不悅。
“府外……府外有人從吳縣送來一份大禮,指名要呈給家主大人!”
蘇平喘著粗氣,話都說不利索。
“大哥?”
蘇崇山終於放下了絲帕,能讓蘇平嚇成這樣的絕非小事。
“什麼東西,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
“是……是一個活人,還有一封信。”
“那個人……是漕幫的黑鯊!”
蘇崇山端茶杯的手,凝在了半空。
黑鯊?
一股寒氣從他腳底板直衝頭頂。
“帶進來。”他的聲音冷了下去。
片刻後,被捆得像個粽子、嘴裡塞著麻布的黑鯊,被兩個家丁扔在地毯上。
蘇平則將那封信呈了上來。
信封上,一行清秀又鋒利的字跡,刺入蘇崇山的眼中。
【致蘇州蘇家家主,蘇遠山先生台啟】
落款:後學末進,林昭。
蘇崇山盯著那落款看了片刻,麵無表情地撕開信封。
信不長,幾百字而已,可他的臉色卻隨著目光的移動,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最後化為鐵青。
“蠢貨!”
他霍然起身,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那把價值三千兩的紫砂壺滾落在地,應聲而碎。
蘇崇山卻連看都未看一眼,胸膛劇烈起伏,那張慣於含笑的臉,此刻已滿是陰雲。
他不是氣林昭,是氣蘇文!
氣這個他一手提拔的心腹,竟蠢到如此地步!買凶不成,反被人將活口和狀紙一並送到了家門口!
這封信,就是一道催命符!
蘇平早已跪伏在地,將頭埋進地毯裡,大氣不敢出。
蘇崇山在碎瓷片前來回踱步。
這封信若是真到了他那位好大哥手裡,蘇遠山第一個就會拿他開刀。
保蘇文?黑鯊人證物證俱在,怎麼保?
蘇家買凶殺害朝廷童生的名聲一旦傳出去,他蘇崇山就是家族的罪人。
屆時,蘇遠山正好能借著清理門戶的大義,將他這些年安插的勢力連根拔起!
可若不保……
他蘇崇山,豈不是向一個九歲的黃口小兒低頭認輸?
這讓他日後如何在蘇家立足?手下人又會如何看他?
一個九歲的孩子,竟布下如此進退維穀的死局。
蘇崇山停下腳步,吐出一口濁氣,強迫自己冷靜。
能從大哥蘇遠山嘴裡硬生生搶下蘇家近四成的產業,他靠的絕非魯莽。
他閉上眼,將整件事的脈絡飛速梳理一遍。
連環井渠、招攬歸無咎、再到今夜這場滴水不漏的反殺……
這個林昭,每一步都踩得穩,踩得準,踩得狠!
許久,蘇崇山重新睜開眼,其中的狂怒已退去,隻剩一片冰寒。
“蘇平。”
“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