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張了張嘴,想說“這根本不可能”。
但看著圖紙上那無可辯駁的精密結構,那巧奪天工的構思,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的直覺在瘋狂地告訴他,這東西……
或許真的能造出來。
而一旦造出來,它所能達成的效果,將是顛覆性的!
“我……”
周桐的聲音乾澀無比,他指著圖紙上一個複雜的嵌套結構,艱難地問道。
“這個……這個內榫,如何與外卯嚴絲合縫,還要……還要保證轉動中的潤滑和磨損?”
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工匠的心聲。
這根本違背了他們所學的一切!
歸無咎看著他,就像看一個剛剛開蒙的頑童。
他甚至懶得回答,隻是從旁邊拿起另一張圖紙,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與之配套的打磨和嵌入工具圖。”
“看不懂,就自己琢磨。”
“三日之後,我要看到成品。做不出來……”
歸無咎停頓了一下,嘴角咧開,露出一口黃牙,笑容森然。
“就滾回蘇州府,告訴蘇崇山,他送來了一群廢物!”
廢物!
這兩個字,比任何羞辱都來得更加誅心。
他們可以忍受被派來這裡的憋屈,但他們無法忍受自己引以為傲的技藝,被人貶得一文不值!
周桐的眼睛紅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兩張圖紙,仿佛要將自己的眼珠子都嵌進去。
他身後的工匠們,也一擁而上,將工作台圍得水泄不通。
那一張張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傲慢和不忿。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屈辱、迷茫,以及一絲……被點燃的,名為“匠心”的狂熱。
他們都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正因為有本事,才更能看懂這兩張圖紙代表著什麼。
那是一個他們從未想象過的全新世界。
一個足以將他們畢生所學徹底顛覆,又讓他們心癢難耐,忍不住想要去攀登的技藝高峰!
“都看什麼!還不去領料!”
周桐猛地一聲暴喝,一把搶過圖紙,像是捧著聖旨,“三日!就算不眠不休,也得把這東西給老子磕出來!”
“是!”
三十名工匠齊聲怒吼,聲音裡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們衝向那堆積如山的鐵樺木,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看著這一幕,站在月洞門後的林昭,嘴角微微翹起。
成了。
這些桀驁不馴的工匠,已經被徹底征服。
他們現在不僅不會敷衍了事,反而會用儘畢生所學,去攻克這個難關,隻為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當他們造出第一個零件,親眼見證這超越時代的造物時,他們就會從被動的“證明”,轉變為主動的“追隨”。
歸無咎,這位曾經的“鬼手”,如今已經成了新織機項目當之無愧的“神”。
而他林昭,就是那位“造神”之人。
他轉身走回院中,石桌上,蘇遠山送來的那枚玉佩,依舊散發著溫潤的光。
林昭把玩著那枚溫潤的玉佩,目光落在院中忙碌的工匠身上。
他們此刻還不知道,自己正在打造的,不僅僅是一台織機。
而是一把鑰匙——
一把能撬動吳縣、江南道,乃至整個大晉朝堂的鑰匙。
林昭收起玉佩,抬頭望向遠方。
夕陽西下,天邊的雲彩被染成了血紅色。
在那更遠的地方,是府城,是省城,是京城……
是那座他終將抵達的,權力之巔。
蘇平離開吳縣時,麵色鐵青。
十幾輛馬車依舊浩浩蕩蕩,但那十車黃金此刻像烙鐵一般燙手。
他能感覺到,身後百姓的目光中滿是譏笑——蘇家二爺派人送禮賠罪,結果金子被拒,人還被架成了“吳縣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