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利潤而粗重的呼吸聲,此刻在震驚中戛然而止。
隻剩下窗外微風拂過竹林的沙沙聲,在此刻的靜默中格外清晰。
李萬年的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敲擊著,這是他盤算賬目時的習慣動作。
王承恩則閉上眼,額角青筋微微跳動。
這些在江南商界浸淫數十年的老商人,太清楚這筆賬意味著什麼。
一個月,純利四千三百兩。
靠的是什麼?
靠的是那些他們根本看不上眼的貨郎,靠的是那遍布鄉野村鎮、最底層的購買力。
而他們這些大布商,守著城裡光鮮的鋪麵,麵對的卻是日益萎縮的客戶和被吳縣新造不斷蠶食的市場。
這根本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
這是降維打擊。
林昭將所有人的恐懼與貪婪儘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沒有再給眾人思考的時間,而是平靜地拋出了一個更驚人的事實。
“諸位可知,吳縣織造公會這一個月的產量,為何能達到一萬五千匹?”
眾人一愣。
“因為,我們用的是新式織機。”
“一台新式織機,一天的產量,是舊式織機的十二倍。且織出的布,質地更均勻,韌性更強。”
十二倍!
李萬年手中的茶盞滑落,摔在地上碎成幾瓣。王承恩張大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個年邁的布商猛地站起,撐著桌沿,嘴唇顫抖著念叨:“十二倍……十二倍……”
十二倍的效率!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成本將被壓縮到極致!
這意味著產量將如洪水般爆發!
這意味著誰掌握了這種織機,誰就掌握了整個江南布匹市場的生殺大權!
李萬年盯著林昭,目光中的輕慢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貪婪與狂熱。
王承恩的手緊緊攥著衣擺,指節泛白。
堂內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林昭掃過那些或急切、或貪婪、或焦灼的麵孔,麵上沒有半分波瀾。
他輕輕抬手,往下壓了壓。
主位上的蘇遠山也放下茶盞,目光掃過全場。
堂內的騷動漸漸平息。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下文,等待著那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判決。
“這台織機,並非我一人獨享。”
林昭緩緩開口,話音未落,堂內數十人齊齊屏住呼吸。
“我願與在座諸君,共享此利。”
李萬年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話音落下,堂內瞬間炸開了鍋。
有人猛地站起,有人倒吸冷氣,更有人激動得拍案而起。
共享此利!
李萬年和王承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狂喜。
他們本以為,林昭今日是來宣判他們死刑的。
卻沒想到,竟是打開了一扇通往天堂的大門!
然而,林昭接下來的話,讓狂熱的氣氛驟然一滯。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全場,確認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這才朝身後的張德才遞了個眼色。
張德才與另一名護衛立刻上前,展開一幅早已備好的巨大卷軸。
卷軸足有一人多高,從堂上一直垂到地麵,上麵用濃墨寫滿了蠅頭小楷。
最頂端,是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江南織造公會章程”!
林昭走到卷軸前,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眸在此刻透出超越年齡的沉穩。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規矩,有三條。”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所有願意加盟公會的商號,必須放棄自家所有舊式織機,統一換裝新式織機。
織機圖紙由我方提供,但每台織機,需支付五十兩紋銀的"圖紙授權費"。”
五十兩!
後排有商人忍不住低聲嘀咕:“這價錢……若真有十二倍效率,三個月就回本了!”
旁邊的人連連點頭,眼中精光閃爍。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