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書房內的影子忽長忽短。
趙恒死死盯著那縷在空中緩緩消散的灰燼,心臟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他猛然轉頭,盯著林昭,“你……你瘋了!?”
“那可是三皇子!當今聖上最寵的皇子之一,儲君之位的熱門人選!”
趙恒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他上前一步,手掌懸在半空,最終還是沒敢真的抓住林昭的肩膀。
“你燒了他的信,就是當麵打他的臉!這天下間,有幾人敢這麼做?”
林昭的動作卻很平靜。
他甚至伸手,指尖輕輕一撚,似乎要將那最後一點灰燼也碾碎在指間,然後拂袖坐回書案前。
神情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剛才燒掉的不是一道可能通向青雲之巔的階梯,而隻是一張無用的廢紙。
“趙大哥,你錯了。”
林昭拿起狼毫筆,在雪白的宣紙上緩緩寫下兩個字:民心。
筆鋒頓了頓,他抬眼看向趙恒。
“我若回信,無論措辭是謙卑還是恭敬,是進還是退,都等於在他那張通往東宮的奪嫡投名狀上,親手簽下了我林昭的名字。”
趙恒呼吸一滯,但他旋即急切地反駁道:“簽了又如何?!”
“昭弟,你想想!有三皇子這棵大樹做靠山,你未來的科舉之路,乃至入仕之後的官途,豈不是一片坦途?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這樣的機會!”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麒麟,林昭非但沒接,反而一腳給踹開了。
林昭懸著的筆鋒終於落下。
但不是寫字,隻是在紙上輕輕點了一個墨點。
他抬起眼,那雙本該屬於少年的清澈眼眸裡,此刻卻盛滿了與年齡完全不符的深邃與冰冷,像是看透了世間無數陰謀詭計。
“坦途?”
林昭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
“不,那是一條被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的懸崖窄道。”
“今天我靠上了三皇子,明天大皇子、五皇子,乃至朝中其他派係的刀子,就會悄無聲息地遞過來。
我現在算什麼?一個剛剛考過院試的秀才,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裡,連螻蟻都算不上。”
“根基未穩,德不配位,卻過早地站到了最顯眼的位置上。”
“你信不信,一旦風向有任何不對,我就會是第一個被推出去,用來平息對手怒火的炮灰。”
這番話字字紮心,趙恒臉上的急切與不解,就這樣一點點僵住了。
林昭頓了頓,聲音更冷了幾分,仿佛帶著深秋的肅殺之氣。
“更何況,你又怎麼知道,這位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不是在拿我當一枚投石問路的棋子?”
趙恒瞳孔驟然緊縮。
“江南布業動蕩,天下矚目。他一封信從京城送來,看似賞識,實則是一場毫無成本的試探。”
“無論我接,或是不接,從我收到這封信的這一刻起,我就已經入了他的局。”
林昭的嘴角撇了撇,眼底泛起一絲冷意。
“我若是接了,感恩戴德,他就多了一個或許未來有用的人。
我若是不接,甚至愚蠢到將這封信泄露出去,你猜會發生什麼?”
趙恒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不敢往下想。
林昭替他說了出來。
“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將這盆攪亂江南經濟、引發民怨的臟水,全部都潑到我這個與藩王私相授受的狂悖之徒頭上。”
“然後,他再以皇子的身份,主動請纓,南下荊州,用雷霆手段平定亂局,將我這個罪魁禍首明正典刑。”
“如此一來,他既能收獲平息江南物價、心係萬民的賢德名望,又能在我這個亂臣賊子的屍骨上,狠狠踩上一腳,向天下人展現他疾惡如仇、果決狠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