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長忽短。
馮清山端著茶盞,目光如刀,直直盯著林昭。
林昭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熱氣。
“大人可知,新式織機雖工效十倍於舊器,但其運轉所需之力,亦是十倍於舊器。”
“若無充足動力,便如寶馬無草料,終是無用之物。”
他放下茶盞,抬眼看向馮清山。
“學生在吳縣時曾做過測算,若要驅動一台新式織機全力運轉一日,所耗費的木炭,是尋常織戶三日之用度。”
“圖紙即便頒行天下,百姓也用不起。”
“屆時,天下織戶空有寶山,卻無力開采。這股怨氣,最終又會歸於何處?”
馮清山端著的茶盞停在半空,手指微微一頓。
成本。
他當然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沒想到林昭會主動挑明。
這小子是在告訴他,這條路上還埋著陷阱,而他差點就一腳踩進去。
“你……有辦法?”
馮清山的聲音沉了下來,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大人可知黑煤?”
林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此物在北地山間隨處可見,百姓冬日取暖,偶爾也會用它。
但此物燃之煙大味苦,火力不穩,遠不如木炭,故少有人用。”
他頓了頓,聲音沉穩:
“學生曾想,若能去其煙、穩其火,此物便可取代木炭。於是反複試驗,終於找到了法子。”
“學生稱之為,白煤。”
“此物無煙,耐燒,其熱力,遠勝上等銀骨炭數倍,而其成本,幾近於無。”
馮清山的手指在桌麵上敲了兩下,停住了。
無煙?耐燒?熱力勝過銀骨炭?成本幾近於無?
他盯著林昭,想從這張年輕的臉上看出破綻。
但沒有。
這少年的眼神清澈而篤定,沒有絲毫閃躲。
“一派胡言!”
馮清山聲音一沉,帶著威壓。
“你當本官是三歲孩童,憑你幾句空口白話就會相信?”
“你可知,欺瞞上官,是何罪名?”
林昭起身,對著馮清山長長一揖。
“學生不敢欺瞞大人。”
“學生所言,是真是假,一夜便知。”
“請大人給學生一晚時間,再借一處僻靜院落,天亮之時,學生親手為大人獻上這份解決方案。”
馮清山盯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一個彌天大謊,和一個足以改變國運的奇跡。
他願意賭一次。
“好!”
馮清山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本官就給你一夜時間!”
“若天亮之時,你拿不出你所謂的白煤,或是以次充好,故弄玄虛……”
他的聲音森冷:
“那便是欺君罔上!本官會親自監刑,將你淩遲處死,以儆效尤!”
夜色更深。
林昭被帶到了一處乾淨的獨立院落。
趙恒早已等在院中,見到林昭安然無恙,他快步迎上。
“林兄,你……”
“不必多問。”
林昭擺了擺手,神色平靜。
“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帶來了嗎?”
“帶來了!”
趙恒立刻點頭,指著院角堆放的幾個麻袋。
“黑煤粉,黃泥,石灰……一樣不少,都按你的吩咐備齊了。”
這些東西,是林昭在離開吳縣之前就囑咐趙恒,讓他以修建彆院為名,分批秘密采購的。
當時趙恒不明所以,此刻卻隱隱感覺到,這可能就是林昭真正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