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淡然開口:“來人。”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單膝跪地。
“去,請謝安過來。”
黑影領命離去,書房重歸寂靜。
趙楷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是京城的夜色,繁華依舊,可他的目光卻越過重重屋簷,落向遙遠的荊州方向。
“林昭……”
他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你若識相,便是我的助力。你若不識相……”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雙眼睛裡,已經透出了幾分寒意。
……
半月後,荊州府學。
初秋的荊州,桂花香氣彌漫。
府學的學子們這些天討論最多的,不是即將到來的鄉試,而是那個新來的轉校生——謝安。
此人十三歲,據說是京城某位侍郎的公子,因身體羸弱,特意來荊州休養,順便備考鄉試。
謝安第一次出現在府學時,並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袍,布料考究但不張揚,腰間係著一塊溫潤的玉佩。
走路時步伐不疾不徐,衣袍幾乎沒有褶皺,那股子從容勁兒,一看就是京城大戶人家養出來的規矩。
真正讓所有人震驚的,是他開口的那一刻。
那天,老學官正在講《禮記·大學》,講到格物致知時,謝安忽然舉手提問。
“學生有一事不明。”他的聲音很平靜。
“聖人言格物致知,是為了正心誠意。可學生以為,若隻知正心誠意而不知如何行之,豈非空談?”
老學官愣了一下,示意他繼續說。
謝安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說道。
“譬如,我們都知道"仁者愛人",可若不知道如何讓百姓吃飽穿暖,這"仁"又從何談起?學生以為,"格物致知"不應隻停留在心性修養,更應該落到"經世致用"上。”
整個課堂鴉雀無聲。
老學官盯著他看了半晌,才緩緩點頭:“後生可畏。”
從那天起,謝安成了府學裡的風雲人物。
他的見解總是新穎而深刻,無論是經義、詩詞還是策論,都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更難得的是,他為人謙遜溫和,從不因才華和家世自傲。
短短十日,謝安便成了整個府學公認的“麒麟子”,被譽為本屆鄉試案首的熱門人選。
而在所有人中,謝安最主動結交的,就是林昭。
他時常帶著精致的點心,到林昭在府學旁的小院中拜訪,與他探討學問,切磋棋藝。
此刻,小院裡,石桌旁,兩人正對坐下棋。
“林賢弟,你這步"鎮",看似尋常,實則封死了我大龍所有的出路。”謝安撚起一枚白子,笑著說道,“高明。”
林昭隻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這半個月來,他與謝安下了不下二十局棋,每一局都是謝安主動認輸。
此人棋藝不弱,但每次到了關鍵時刻,總會露出破綻。
是真的破綻,還是故意為之?
林昭心裡跟明鏡似的。
“對了,林賢弟。”謝安放下棋子,似乎不經意地說道,“前日你我辯論《春秋》,我回去後又思索了一番,總覺得還有些話未儘。”
林昭抬起眼簾,平靜地看著他:“哦?謝兄有何高見?”
謝安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等讀《春秋》,多尊其"微言大義",講究為尊者諱,為親者諱。可我近日卻在想,所謂"大義",是否也應與時俱進?”
他的聲音很溫和,像是在和老友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