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謝安那三千言的鴻篇巨製相比,這篇文章隻有寥寥數百字。
但每一個字都恰到好處,沒有一處多餘。不同於謝安那洋洋灑灑的鋪陳,林昭的文章如同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禮”的本質。
“禮之本,在民生。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民無恒產,則無恒心。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與之言禮,是為舍本逐末……”
文章並未直接反駁謝安的“革新”之論,而是從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
它沒有談論高深的義理,隻是在闡述一個最簡單的道理:禮,源於百姓的安居樂業。
民生安穩,禮法自然形成;民生凋敝,禮法便會崩壞。
看似樸素,卻直接剖開了問題的核心。
這番論調,與當今昭武帝時常掛在嘴邊的“民為邦本,社稷為重”的治國理念,不謀而合。
幾位教習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
此文立意雖高,但文采與旁征博引,似乎比謝安那篇差了不止一籌。
就在這時,孟秋白的目光,落在了文章的末尾。
他的手,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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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鶡冠子》有雲:"聖人食足以充虛,衣足以蓋形,適情辭餘,不貪得難之物。"此為安民之禮。
又如《淮南萬畢術》所記:"濟濟多士,臨河而歎,不如歸而結網。
此為務實之禮。更合《物理論》所言:"循理而動,雖危而安。"此為成事之禮。三者合一,方為禮之根本。”
《鶡冠子》。
《淮南萬畢術》。
《物理論》。
孟秋白盯著那三個典故,停頓了許久。他放下卷子,摘下老花鏡,用手帕慢慢擦拭著鏡片。
這三本書,這三個典故,一個比一個冷僻。
尋常學子莫說引用,便是聽都未必聽說過。
而這三個典故,恰恰是他自己早年治學時,最為得意、也最為看重的三處論據。
他曾在自己一部未曾公開流傳的治學手劄中,反複強調過其中的微言大義。
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幾個最親近的弟子,絕無外人知曉。
這個林昭,是怎麼知道的?
透過那雙渾濁卻精明的眼睛,他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那個十一歲的少年身上,久久沒有移開。
少年依舊望著窗外,仿佛對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毫無察覺。
孟秋白沉默了很久。
這個少年,不僅看穿了題目的本質,更看穿了他這個主考官的內心。
他不是在寫一篇文章。他是在寫給他一個人看。
良久,孟秋白深吸一口氣,拿起朱筆,在那篇隻有數百字的文章上,重重地批下兩個字:
“魁首。”
結果宣布的刹那,全場嘩然。
謝安臉上的自信笑容,瞬間凝固。
他快步上前,從教習手中拿過兩份卷子。先看自己的,再看林昭的。
當他的目光落在林昭文章末尾那三個冷僻的典故上時,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許,紙張邊緣被捏出了細微的褶皺。
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不是學術之爭。
這甚至不是政治見解的較量。
這是……降維打擊。
謝安握著那張薄薄的紙,腦海中反複回想著林昭這半月來的種種舉動。
那些看似隨意的閒談,那些不經意的提問……
原來從一開始,這場對弈的棋盤就不在他以為的地方。
他以為自己在下棋,卻不知對方早已換了棋局。
謝安抬起頭,看向林昭。
恰在此時,林昭也回過頭來,目光與他對上。
那雙眼睛裡,沒有得意,沒有嘲諷,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仿佛在說:你拿什麼,跟我鬥?
謝安站在明倫堂外的走廊上,看著夕陽西斜。他突然想起,下棋時林昭說過一句話:“棋局最高的境界,不是贏棋,而是讓對手以為自己還有贏的機會。”
當時他以為這隻是一句謙辭。
如今才明白,那是林昭對他的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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