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城,一處不起眼的茶樓二樓。
陸沉端著茶杯,目光越過窗欞,恰好能看到遠處興業司門口那片從早到晚的喧鬨景象。
他嘴角微揚,眼中帶著幾分譏諷。
這半個月,他過得提心吊膽,生怕林昭又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妖法。
但現在,他稍稍放心了些。
“終究是少年心性。”
陸沉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對身邊的隨從說道。
“他的法子確實厲害,但再厲害的法子,也敵不過現實的桎梏。這一次,他怕是……”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
想起那封寫給三皇子的密信,想起自己用上的滅頂之災四個字,陸沉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
“應該是死局。一個就算他再有經世之學,也未必能解開的死局……吧?”
他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你看那興業司,看似烈火烹油,實則已是釜中之魚。訂單越多,死得越快。”
“他的法子,能提效,能管人,但能憑空變出土地嗎?能讓城裡多出幾千個熟練工匠嗎?”
“不能。”
陸沉自問自答,但語氣裡的底氣,已經不如之前那麼足了。
他已經給三皇子寫了新的密信。
內容很簡單:無需打壓,隻需靜待。
興業司看似風光,實則已是強弩之末,不出半月必然崩潰。
屆時殿下隻需出手收拾殘局即可。
但寫完那封信後,陸沉卻整夜未眠。
……
夜色深沉。
一輛馬車再次停在了林昭那座僻靜的小院外。
魏源和趙恒走下車,神情比上一次來時還要沉重。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昭站在門內,手裡提著一盞燈籠。
“魏師,趙兄,這麼晚了還來,是興業司那邊又出事了?”
他語氣平和,像是在問今天吃了什麼。
趙恒苦笑一聲:“林老弟,你就彆拿我們尋開心了。火燒眉毛了。”
書房內,茶香嫋嫋。
魏源沉聲道:
“林昭,興業司現在已經到了極限。工坊擴建了兩次,工匠招了近千人,可訂單還是接不過來。
北地的軍需限期十日,可我們現在一天最多產三萬斤馬料餅,根本來不及。”
“我與趙將軍思慮再三,除了縮減蜂窩煤的訂單,優先保障軍需外,彆無他法。
可如此一來,興業司好不容易建立的信譽,便毀於一旦了。”
趙恒也點頭道:
“是這個道理。可若不縮減,兩頭都顧不上,最後怕是都要崩盤。”
這是一個兩難的死局。
兩人說完,都緊緊盯著林昭,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到解決之法。
林昭放下茶杯,輕輕笑了。
“魏師,趙兄,你們說的這些,我都看到了。”
魏源愣了一下:“林昭,你……你怎麼知道的?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在院裡讀書嗎?”
林昭沒有解釋,隻是伸出手指,在桌上沾了點茶水,然後畫了一個簡單的方框。
“這是城南的工坊區,對嗎?”
他又在方框旁邊畫了幾個小圈。
“這是煤場,這是土場,這是草料場。”
最後,他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線,連接著那些小圈和方框。
“這是運輸的路。”
“你們遇到的問題,不是工坊太小,也不是工匠太少。”
林昭的指尖在桌上輕輕一點,“是流程太笨了。”
笨?
趙恒和魏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不解和一絲不服。
流水線作業,考績連坐法,這可是你教的!
這已經是他們能想象到的最高效的法子了,怎麼就笨了?
林昭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也不點破,隻是問道:
“我問你們,現在製作一個蜂窩煤,從和料到最終晾乾入庫,需要多長時間?”
趙恒想也不想就答道:“至少三天!晴天要三天,若是碰上陰雨天,五六天都乾不透!這也是最耽誤事的一環!”
“模具呢?”林昭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