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秋老虎依舊盤踞在荊州府上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燥熱與緊張混合的氣息。
鄉試之日,終於到來。
天還未亮,通往府學貢院的幾條主街便已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披堅執銳的衛所兵士麵容冷肅,將一切喧囂隔絕在外。
成百上千的考生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彙聚,他們麵帶緊張與期盼,整理著衣冠,在心中默誦著聖人文章。
人群之中,年僅十二歲的林昭一襲青衫,身形在眾多成年考生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又異常挺拔。
他神色平靜,仿佛不是來參加決定命運的鄉試,隻是來赴一場尋常的文會。
趙恒一身便服,混在送考的家眷人群裡,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林昭。
他身側的幾名親兵,看似尋常仆役,但微微鼓起的腰間和警惕的眼神,昭示著他們隨時可以拔刀。
三皇子的殺手,如同藏在陰影裡的毒蛇,不知何時會探出獠牙。
趙恒的心,始終懸著。
另一邊,城中某座不起眼的茶樓二層,幾個偽裝成行商的漢子正臨窗而坐,視線同樣鎖定在貢院門口。
為首之人,正是三皇子趙楷派來的殺手頭領。
“頭兒,定國公府的人護得太緊,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一名手下低聲說道。
“不急。”頭領呷了口茶,眼神陰冷。
“殿下的計劃,從來不止一條。他進得了考場,未必出得來。就算他考完了,也未必能活到放榜。”
“殿下在禮部和國子監都已打點妥當,這次的考題,必然是針對他的死穴。隻要他文章的政見稍有不合,就是攻訐朝政的大罪!”
“考場之內,是文章殺人;考場之外,是我們殺人。他死定了。”
貢院之內,氣氛更是莊嚴肅穆。
主考官孟秋白端坐堂上,神情凝重。
他深知,今日這場考試,看似是為國取才,實則早已成了各方勢力角力的戰場。
他既是主考,也是一枚棋子。
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考生中的林昭,心中五味雜陳。
他贈予手稿,是愛才,也是一場政治投資。
可他同樣清楚,這會將林昭徹底推到風口浪尖。
吉時已到。
“開——門——”
隨著唱喝聲,沉重的貢院大門緩緩開啟。
考生們魚貫而入,經過嚴格的搜檢,各自走向自己的號舍。
就在一切準備就緒,即將發放考題之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貢院的寂靜。
“八百裡加急!京師密令!”
一名背插令旗的驛使,渾身被汗水浸透,滾鞍下馬,高舉著一個被火漆封死的明黃色卷軸,衝入貢院。
滿場皆驚!
鄉試考題,向來由主考官和幾位副考官在貢院內一同擬定,以防泄露。
何曾有過從京城八百裡加急送題的先例?
孟秋白心中劇震,他快步上前,接過卷軸。
那明黃色的綢緞,那上麵的盤龍紋飾,以及火漆上清晰的玉璽印記,無一不說明,這道命令,直接來自紫禁城,來自那位九五之尊!
在所有考官和兵士的注視下,孟秋白顫抖著雙手,啟開了火漆,展開了卷軸。
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心全是冷汗。
卷軸上沒有繁複的聖諭,隻有一行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的大字。
《論荊州興業司之利弊》。
一瞬間,整個貢院死一般的寂靜。
那些三皇子安插進來,準備在評卷時發難的副考官們,全都懵了。
他們準備的所有關於霸道革新的陷阱,所有可以用來攻訐的論點,在這一刻,全部化為烏有。
興業司?
那不是林昭一手促成的嗎?
讓林昭論自己的興業司?
這……這是何等荒謬的題目!
不,這不是荒謬!
孟秋白瞬間想通了其中關竅,後背的冷汗浸透了官服。
這不是考題!
這是陛下的試探!
陛下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三皇子在荊州的布局,知道興業司的內情,甚至知道他孟秋白和林昭的關係!
這道題,不是給荊州上千考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