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朝的奉天殿,大晉的權力中樞。
卯時剛至,晨光熹微,金色的光柱透過高窗,在金磚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照亮了空氣中浮動的微塵。
百官按品階序列,肅然而立。
氣氛,卻不似往日那般沉凝,反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躁動。
許多官員的眼神都在悄然交彙,傳遞著心照不宣的訊息。
一夜之間,一個名叫林昭的十二歲荊州秀才,和他那份據說被八百裡加急送入紫禁城的鄉試策論,成了京城官場風暴的中心。
這份風暴,在今日的早朝,徹底引爆。
隊列之中,一名身著獬豸補服的都察院禦史猛然出列,手持象牙笏板,聲如洪鐘。
“臣,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錢峰,有本奏!”
龍椅之上,昭武帝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個淡淡的音節。
“準。”
錢峰深吸一口氣,仿佛積蓄了滿腔的浩然正氣,聲音陡然拔高,響徹整個大殿。
“臣彈劾,今科荊州鄉試主考官,原翰林院侍讀學士孟秋白!”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頓時響起一片細微的抽氣聲。
孟秋白雖外放多年,但在京中清流一脈,依舊聲望極高。
彈劾他,無異於向整個清流群體開戰!
“孟秋白身為朝廷欽命主考,執掌一地掄才大典,本應恪守規製,為國選賢。然其竟將區區一份鄉試策論,以八百裡加急上呈天聽!此乃嘩眾取寵,邀名買直之舉!”
錢峰麵色漲紅,義正詞嚴。
“科舉大典,自有其法度森嚴。若人人都如孟秋白這般,以奇文聳動聖聽,將考場變為鑽營之地,那科舉的公正何在?朝廷的體麵何在?”
“此風一開,後患無窮!臣懇請陛下,嚴懲孟秋白,以正視聽,以維國本!”
他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身後立刻便有數名言官出列附和。
“錢大人所言極是!此舉諂媚之態,昭然若揭!”
“更有甚者,那名叫做林昭的考生,年僅十二,便有如此深沉之心機,以奇技淫巧揣摩聖意,其心術不正,可見一斑!此等心性,若入朝堂,必為奸佞!”
清流一派,瞬間同仇敵愾。
他們攻擊的並非策論內容,而是程序。在他們眼中,規矩,比天大。
然而,他們話音未落,另一側,一名身穿戶部官袍的官員便冷笑著出列了。
戶部右侍郎,張柬。
“錢禦史此言,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了。”
張柬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孟大人乃是陛下欽點的考官,他認為一份策論事關國本,非他所能評斷,故而上呈聖裁,此乃忠君體國之舉,何來諂媚之說?”
“至於那名考生……”
張柬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幾名禦史。
“我倒是覺得,能寫出這等策論的少年,非但不是心術不正,反而是天佑我大晉的麒麟之才!”
他的話,立刻引來了兵部尚書的讚同。
這位執掌大晉兵權的魁梧老人,聲音沉悶如鼓。
“不錯!老夫聽聞,那興業司一月之間,便為北地鐵騎供上了百萬斤馬料餅,解了燃眉之急!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功勞?”
“若此法能推行天下,我大晉每年能多出多少軍費?能多養多少精兵?錢禦史,你可知兵部將士在邊關,連冬衣都快發不起了嗎?!”
兵部尚書雙目圓瞪,一股沙場宿將的煞氣撲麵而來,讓那幾名文弱的禦史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戶部要錢,兵部要糧。
這兩大朝廷中樞,在興業司這三個字代表的龐大利益麵前,立場前所未有地一致。
眼看朝堂就要演變成清流與實權部門的對噴。
突然,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插了進來。
“張侍郎,王尚書,你們隻知其利,可知其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