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漫長,馬蹄單調。
連續兩個時辰的疾馳,即便是訓練有素的金吾衛,臉上也顯出幾分疲態。
黃昏時分,隊伍終於抵達了第一個大型驛站——風陵驛。
驛丞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胖子,早早便帶著一眾驛卒在門口候著,臉上的笑容諂媚到了極點,一見到隊伍便小跑著迎了上來。
“哎喲!可是護送林解元入京的蕭校尉當麵?下官風陵驛驛丞劉福,恭候多時了!”
他的目光越過蕭烈剛硬的臉龐,落在被護在中間的林昭身上,那眼神中的恭敬,甚至帶上了一絲畏懼。
這過於熱切的態度,讓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絲不自然的油滑。
蕭烈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隻是冷硬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安排最好的院落,備足熱水和飯食,今夜在此休整。”
“是是是!早已備下!上房院落,酒席也已擺好,定讓蕭校尉和林解元滿意!”驛丞劉福點頭哈腰地在前麵引路。
隊伍開進驛站,蕭烈治軍極嚴,親自檢查了院落的防衛布置,又派親信將整個院子內外守得滴水不漏,才讓眾人解甲歇息。
入夜,豐盛的晚宴被送入正堂。
山珍野味,河鮮時蔬,擺了滿滿一桌,香氣四溢。
蕭烈坐在主位,林昭坐在他身側。他掃了一眼滿桌佳肴,聲音沒有一絲波瀾:“軍中無戲言,行路期間,全員禁酒。以茶代之。”
驛卒們連忙躬身,為在座的十幾名核心護衛,包括蕭烈和林昭,一一斟上了清亮的茶水。
林昭端起茶杯,正要送往唇邊。
就在這一瞬,他眉心那股熟悉的、細微的刺痛感再次浮現。
鑒微之術悄然運轉。
在他的感知世界裡,眼前這杯散發著清香的茶水,其本身的氣息純淨無暇,但在那純淨的底部,卻纏繞著一縷極淡的、灰黑色的氣息。
這氣息無色無味,凡人根本無從察覺。
林昭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全場。
他看到,主將蕭烈麵前的那杯茶,同樣被這縷灰黑色的氣息所汙染。
而其他人麵前的茶水,則純淨如初。
好一招釜底抽薪。
隻要將他和最強的護衛蕭烈同時放倒,這支隊伍便群龍無首,剩下的那些內鬼,就能輕易取走他的性命。
林昭的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帶著些許長途跋涉疲憊的少年模樣。
他放下了茶杯,對著蕭烈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
“蕭校尉,學生舟車勞頓,實在沒什麼胃口。”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仿佛想為自己麵前的空杯添些水,以掩飾不吃的尷尬。
“此去京城,沿途風物,不知與荊州有何不同?聽聞北方多高山,不似江南水鄉……”
他的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好奇,成功吸引了蕭烈的注意力。
就在蕭烈轉頭,簡短地回答他“北地風光,雄渾壯闊”時,林昭端著茶壺的手臂,像是被腳下的地毯絆了一下,身子一個趔趄。
“呀!”
一聲恰到好處的低呼。
他手中的茶杯,精準地與鄰座那名氣息駁雜、帶著市井油滑氣的護衛的茶杯,輕輕碰在了一起。
兩隻一模一樣的白瓷茶杯,在桌麵上劃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線,瞬間交換了位置。
“林解元小心!”
那護衛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他一把,並未察覺任何異常。
“抱歉,抱歉。”林昭站穩身子,臉上帶著一絲驚慌和窘迫,對著那護衛連連道歉,隨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天衣無縫。
仿佛真的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因為緊張和疲憊,而犯下的小小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