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整個靜思苑,落針可聞。
先前所有的混亂、爭吵、雞飛狗跳,都在林公子這三個字麵前,煙消雲散。
魏進忠很滿意這種效果。
他從懷中取出的信函,目光掃過三人,最終將信遞向了宋濂。
“宋先生,請。”
宋濂像是被燙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才猛然醒覺,雙手接過了那封信。
很薄的一封信。
拆開信封,裡麵隻有一張素箋。
宋濂的目光落在紙上,隻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信上的字,是標準的館閣體,一筆一劃,工整得如同刻印,內裡卻又透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鋒銳。
信的內容,更是簡單得不像話。
“三位先生,鹽鐵賬冊,想必已閱。”
“其一,致宋濂先生。”
“先生胸懷《水利疏淤策》,所憂者,民生也。今大晉之病,非在江河,而在血脈。
鹽政不清,則國庫空虛,民生無望。請先生以賬冊為基,於一月之內,草擬《西北鹽政新法疏》一份。
此法,上需利朝廷,中需利商賈,下需利邊民。三方皆得其利,方為善法。此疏若成,天下萬民,皆感君恩。”
宋濂的呼吸,驟然停滯。
《西北鹽政新法疏》!
他五年前那份石沉大海的《江南水利疏淤策》,是他半生心血,是他被埋葬的理想。
而現在,那個少年告訴他,不要再盯著舊的河道了,他要為他開辟一片全新的江海!
這一刻,宋濂隻覺得一股熱血湧出,眼前發黑,幾乎要站立不穩。
他死死攥著那張紙,仿佛攥住了自己的新生。
院中,許之一他一把從宋濂手中奪過信紙。
“其二,致許之一先生。”
“先生能辨器物毫厘之差,能算九宮格中之萬變。
今請先生算一算這江山。開辟西北商路,自京城至燕州衛,所需人力、物力、財力、時日,幾何?
沿途山川、河流、關隘、衛所,如何調度方能成本最低,效率最高?
再請先生為朝廷,設計一套全新的記賬之法、物流之法。此法需如九連環,環環相扣,又需如明鏡台,清澈無垢,令任何貪腐之念,無所遁形。
先生若能成此算,則格物之道,可安天下。”
“有趣……”
拆解一把椅子?
批判一處建築?
那算什麼!
現在,有人讓他去計算一條貫穿王朝北境的黃金商道!去設計一套能鎖死人性的財務係統!
“哈哈……哈哈哈哈!”
許之一忽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他隨手將信紙扔給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秦錚,自己衝到院子中央,撿起一根燒火棍,就在那片狼藉的土地上,飛快地畫起了線條和符號。
什麼圈椅,什麼榫卯,什麼宋濂,什麼秦錚,全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秦錚接住那片輕飄飄的信紙。
他的手,穩如磐石。
信紙上,墨跡依舊。
“其三,致秦錚將軍。”
秦錚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
“將軍之刀,十年飲冰,可斬萬軍。然,匹夫之勇,隻能快意一時。大丈夫之刃,當知何處應落,何處應藏。
請將軍以此賬冊為引,推演西北商路之上,所有凶險。馬匪、敵國細作、地方衛所、沿途豪強,其數目、戰力、慣用伎倆、背後靠山,一一列明。
再為蘇家商隊,製定一份詳儘的護衛預案。此預案,需有上中下三策,應對不同之變。將軍若能成此謀,則手中之刀,方為國之重器。”
秦錚看完了。
他緩緩地,將信紙折好,動作輕柔,仿佛在擦拭自己最心愛的戰刀。
沙盤推演。
他曾在北境的大帳中,對著簡陋的地圖,推演過無數次。
但那些,都是為了殺人,為了取勝。
而現在,這個少年讓他推演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代價,護住一條流淌著黃金與希望的生命線。
他的刀,不再隻是殺人的工具。
而是守護的屏障。
他緊閉的雙眼,豁然睜開。
“有趣。”
他吐出了和許之一一模一樣的兩個字,但語氣截然不同。
是戰意。
是棋逢對手,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值得他全力以赴的戰場!
秦錚沒有回房,他直接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閉上雙眼,整個人如同一尊石雕,陷入了深度的沉思。
他的腦海裡隻有一片廣袤、蒼涼而又充滿危機的西北大地。
院子裡,再次安靜下來。
魏進忠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合上院門。
他回頭望了一眼這處徹底安靜下來的靜思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三才歸位。
風暴,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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