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宸心中肅然。這位前輩,想必也是墜崖至此,最終在此坐化。他對著骨骸恭恭敬敬地行了三禮,低聲道:“晚輩雲宸,遭難墜崖,誤入前輩安息之地,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他小心地取下那枚玉簡。玉簡觸手溫涼,上麵刻滿了比《黃庭經》更加細小、更加複雜的符文,他一個也看不懂。
他又看向那柄短劍。劍身完全被鐵鏽覆蓋,看不出本來材質,但入手卻異常沉重。他輕輕一拔,劍身與劍鞘幾乎鏽死在一起,用了不小的力氣才“鏗”的一聲抽出半截。露出的部分也是鏽跡斑斑,刃口鈍缺,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看來是位不得誌的前輩,連佩劍都腐朽至此。”雲宸心中暗歎,對這具骨骸更多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他將短劍歸於鞘,與玉簡一同收起,打算找個地方將這位前輩妥善安葬,以免曝屍於此。
就在他準備動手搬動骨骸時,目光無意間掃過骨骸盤坐的地麵。那裡,似乎有一些刻痕。
他撥開浮土,看到地麵上刻著幾行小字,字跡與《黃庭經》上的篆文同源,但更加淩厲,透著一股不甘與決絕:
“吾乃丹陽子,遭叛徒暗算,墜此絕穀。道基已毀,回天乏術。《黃庭》雖妙,難續道途。留此玉簡,以待有緣。若得脫困,望持此簡,往東海…………”
後麵的字跡模糊不清,似乎刻寫到此處便已力竭。
丹陽子?東海?
雲宸心中巨震。這位坐化的前輩,竟然也知曉《黃庭經》!而且看其語氣,似乎《黃庭經》都未能救他,他遭遇的“暗算”該是何等可怕?他留下的玉簡,又指向何方?
自己得到的《黃庭經》,與這位丹陽子,與陳玄武老丈,與朝廷密探……這一切之間,究竟隱藏著怎樣錯綜複雜的聯係?
他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網的一端是深不見底的曆史迷霧,另一端,則是步步殺機的現實。
他將丹陽子的骨骸小心地埋葬在石室附近,立了一塊無字的石頭作為標記。那枚玉簡和鏽劍,則與《黃庭經》一起,成為了他最重要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過去。雲宸白天練習呼吸,錘煉身體,晚上研讀經書,揣摩玉簡上的符文(雖然一無所獲)。他的“氣感”越來越強,體內那股微弱的氣流也愈發明顯,能夠按照他的意念,在四肢百骸中緩慢運行,帶來陣陣溫熱與力量感。
他甚至開始模仿山中野獸的動作,結合《黃庭經》中“柔弱”、“圓轉”的意境,胡亂地比劃著。動作稚拙,毫無章法,卻隱隱契合著某種自然的韻律。
這一日,他正在河邊練習那自創的“拳法”,忽然耳廓一動,聽到了一陣不同尋常的窸窣聲,伴隨著低沉的嘶吼。
他心中一凜,立刻伏低身體,藏身於一塊巨石之後,小心望去。
隻見對岸的樹林中,鑽出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獠牙外翻,目露凶光,正用鼻子在草地上拱著,似乎是在覓食。
這頭野豬比他之前捕到的兔子大了數倍不止,顯然極具攻擊性。
野豬也發現了他,或者說,發現了他這個“入侵者”。它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刨了刨蹄子,猛地衝了過來,速度極快!
若是半月之前,雲宸除了爬樹或者跳河,彆無他法。但此刻,他雖驚不亂,體內那股微弱的氣流自然而然地加速運轉。
他死死盯著衝來的野豬,腦中閃過《黃庭經》中“靜為躁君”、“以柔克剛”的句子,身體下意識地側身、擰轉,模仿著水流繞過岩石的姿態。
野豬帶著腥風從他身側衝過,獠牙幾乎擦著他的衣角。
一擊不中,野豬更加暴躁,轉身再次衝來。
雲宸心念急轉,不再一味躲閃。在野豬再次近身的瞬間,他看準機會,身體微沉,雙手如同纏絲,並非硬擋,而是順著野豬衝撞的勢頭,在其脖頸處一引、一帶!
這是他無數次胡亂比劃中,偶然領悟到的“卸力”之法,粗糙,卻蘊含著一絲“太極”的雛形。
“嘭!”
一聲悶響。野豬前衝的巨力被他引偏了方向,碩大的頭顱狠狠撞在了旁邊一棵樹上,震得落葉紛飛。野豬自己也撞得暈頭轉向,晃了晃腦袋。
雲宸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體內那股氣流轉至右拳,他福至心靈,一拳擊出,並非直來直往,而是帶著一股旋轉的鑽勁,正中野豬相對脆弱的耳後!
“噗!”
拳勁透入!野豬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龐大的身軀搖晃了幾下,轟然倒地,四肢抽搐了一陣,便不再動彈。
雲宸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看著自己的拳頭,有些難以置信。他竟然……徒手擊殺了一頭成年野豬!憑借的,正是這半個月來從《黃庭經》中領悟的呼吸法和那粗糙的“拳理”!
絕境,並未困死他,反而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他抬起頭,望向那高不可攀的崖壁。目光中,不再隻有絕望,更多了一絲堅定與渴望。
“陳老丈,丹陽子前輩……你們未走完的路,我雲宸,會試著走下去。”
“外麵的事情,還沒完。那些穿著獬豸服的人……我總會出去的。”
他輕聲自語,然後拖起沉重的野豬屍體,向石室走去。幽穀的生活,似乎還要持續一段時間,但他知道,自己已然不同。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