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密,原本灰暗的山穀很快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素白。寒意刺骨,但雲宸體內那股日漸渾厚的內力自行流轉,驅散了嚴寒,讓他隻覺周身暖洋洋的。
他沒有立刻去追那逃入洞穴的韓厲等人。那洞穴幽深不知通往何處,貿然追入,恐有埋伏。當務之急,是必須儘快離開這已不再安全的幽穀。
他走到那名被撞成重傷、昏迷不醒的密探身邊,探了探鼻息,已然氣絕。雲宸沉默片刻,心中並無太多波瀾。這大半年的與世隔絕,尤其是經曆了丹陽子坐化、自身武道初成以及方才的生死搏殺,他的心性早已磨礪得更加堅韌。在這亂世,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
他在密探身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些散碎銀兩、火折子、一小包鹽巴和幾塊硬得能硌掉牙的乾糧,還有一枚刻著“靖安”二字的鐵牌。他將有用的東西收起,鐵牌則隨手丟棄。
然後,他回到居住半年的石室,將剩下的熏肉、皮毛等物資打包。最重要的《黃庭經》、承影劍和那枚神秘的玉簡,被他小心貼身藏好。他最後看了一眼丹陽子的墳塋,對著無字石碑深深一揖。
“丹陽子前輩,晚輩今日便要離開了。若有機緣,定當完成前輩遺願,前往東海。”
說完,他背起行囊,手持承影,毅然走出了石室,目光投向了那麵他曾認為永遠無法攀越的東側峭壁。
這麵崖壁並非完全垂直,上麵布滿了風化的裂縫和頑強生長的歪脖鬆樹,以及大片大片的枯藤。在半年前,這無疑是天塹。但如今,在雲宸眼中,這卻成了一條充滿風險,卻並非絕無可能的路徑。
他調整呼吸,內力灌注四肢,看準第一個落腳點,縱身一躍,如同靈猿般攀了上去。
積雪和冰霜讓岩石變得濕滑異常,但他手指如同鐵鉤,總能精準地抓住岩石的縫隙或牢固的藤蔓。他的“纏絲”意蘊不僅用於對敵,更用於攀爬,每一次發力都圓融通透,借力打力,將自身重量巧妙地分散,使得他能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穩健移動。
越往上,風力越大,卷著雪沫撲打在臉上,視線也變得模糊。下方幽深的河穀逐漸縮小,如同一條細帶。若在以往,他早已頭暈目眩,但此刻他心誌堅定,內力悠長,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向上!
途中幾次遇到險情。一次抓住的枯藤突然斷裂,他身體猛地下墜,千鈞一發之際,承影劍閃電般刺出,精準地插入一道岩縫,穩住了身形。另一次踏足的石塊鬆動滾落,他足尖在落石上輕輕一點,身體借力再次拔高,險之又險地落在上方一處凸出的平台上。
內力在飛速消耗,但他的精神卻愈發亢奮。這是一種對自身極限的挑戰,是對自由的渴望在驅動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終於五指扣住崖頂邊緣,手臂發力,一個輕靈的翻身,穩穩落在堅實的地麵上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湧上心頭。
他做到了!
站在崖頂,視野豁然開朗。群山連綿,銀裝素裹,天地間一片蒼茫。寒風呼嘯,卻帶著自由的暢快。他回望那雲霧繚繞的深穀,那裡埋葬著丹陽子的遺骸,也承載著他半年來的蛻變與機緣。
沒有太多時間感慨,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武當山主峰依稀在望,而陳玄武老丈當初隱居結廬之處,應該就在主峰東南側的某片山林中。他決定先去那裡看看。一來,那是他武道啟蒙之地,或許留有線索;二來,他也想祭拜一下這位引路恩人。
他施展步法,在積雪的山林間疾行。內力加持之下,踏雪無痕雖還做不到,但留下的足跡極淺,很快便被新落的雪花覆蓋。
數個時辰後,天色將晚,他終於來到了記憶中的那片山坳。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心中一沉。
那間簡陋的茅屋,已化為一片焦黑的廢墟,殘垣斷壁被積雪半掩,隻剩下幾根焦木倔強地指向天空。顯然,在他墜崖後不久,這裡就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雲宸在廢墟中仔細搜尋,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惜,除了灰燼和碎瓦,一無所獲。陳老丈的遺體也不知所蹤。
他站在廢墟前,沉默良久,心中充滿了憤怒與悲傷。朝廷鷹犬,行事果然狠絕!
“嗯?”
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不遠處一棵老鬆的樹乾上。那裡,似乎有一道不起眼的刻痕。他走近細看,那刻痕形狀古怪,像是一個簡筆畫的山峰,旁邊還有三道斜線。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也非野獸抓痕。是人為留下的標記!
是誰留下的?是陳老丈的友人?還是……敵人留下的陷阱?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風雪山林,寂靜無聲,隻有風穿過鬆林的嗚咽。
就在他凝神感知之際,身後極遠處,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積雪被踩踏的“咯吱”聲!
有人!
雲宸心中警鈴大作,身體瞬間繃緊,內力蓄勢待發。但他沒有立刻回頭,而是裝作並未察覺,依舊低頭研究那樹上的刻痕,實則全身感知如同蛛網般向後蔓延。
腳步聲很輕,很慢,帶著一種試探性的謹慎,正在從側後方靠近。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