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婦幼保健院婦產科診室。
午後的診室彌漫著消毒水與陽光混合的氣息。林薇薇正低頭認真核對一份產檢報告，吳德則在電腦前審閱影像資料，側臉線條冷峻如常。診室門被推開，走進來的卻不是常見的年輕準父母，而是一對……看起來年逾五十、衣著體麵卻難掩歲月痕跡的夫婦。
男人頭發花白，梳得一絲不苟，穿著熨帖的深色夾克，手裡拎著一個略顯老舊的公文包。女人保養得宜，但眼角的細紋和略顯鬆弛的皮膚昭示著年齡，她穿著優雅的連衣裙，神色間帶著一種……奇特的緊張與期待？
林薇薇愣了一下，趕緊起身：“您好，請坐。是……哪位需要看診？”內心os：呃？這年紀……更年期複查？還是……陪女兒來的？女兒人呢？）
男人扶著妻子坐下，自己則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醫生，護士，是我們倆……想谘詢一下。”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我們……想再要個孩子。”
診室裡瞬間安靜得隻剩下空調送風的“嗡嗡”聲。
林薇薇：“！！！”內心os：什……什麼？！再要個孩子？！我沒聽錯吧？！這年紀？！）她手裡的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吳德敲擊鍵盤的手指也頓住了。他緩緩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平靜無波，落在女人身上，帶著專業的審視。內心os：50+？自然受孕？可能性極低。）
女人被吳德看得有些局促，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吳醫生，林助理……我們……我們也是沒辦法了……”她聲音帶著點委屈，“我們家那個‘大號’……唉……徹底練廢了！”
林薇薇：“？？？”內心os：大號？練廢了？什麼遊戲術語？！）
男人接過話茬，一臉痛心疾首，音量不自覺地拔高：“對！練廢了！徹底廢了！三十好幾的人了！工作工作不行！對象對象找不到！整天就知道抱著手機打遊戲！啃老！說他兩句就摔門！一點擔當都沒有！我們老兩口的心啊……哇涼哇涼的！”他越說越激動，拍了一下大腿，“所以！我們商量好了！趁現在身體……呃……還湊合！政策也允許！趕緊練個‘小號’！重新培養！這次一定嚴格把關！科學育兒！絕不能再廢了！”
林薇薇：“……”內心os：臥槽？！練小號？！原來‘大號’是指他們兒子？！這比喻……絕了！）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嘴角瘋狂抽搐，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吳德依舊麵無表情，但林薇薇發誓，她好像看到他鏡片後的眼角……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內心os：吳醫生！穩住！你是專業的！）
“女士，您今年貴庚？”吳德的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情緒。
“五……五十二了。”女人聲音小了下去，帶著一絲心虛。
“最後一次月經是什麼時候？”
“呃……這個……記不太清了……好像……斷斷續續……有一年多沒來了？”女人聲音更小了。
男人趕緊補充：“醫生！我們查過了！現在科技發達！可以做試管！對吧？聽說還有那個……什麼……供卵？我們不怕花錢！隻要能生個健康聰明的‘小號’！傾家蕩產也值了！”
林薇薇：“……”內心os：傾家蕩產？！這決心……也太大了！）她努力找回自己的專業素養，輕咳一聲：“叔叔阿姨，高齡生育……風險非常大。對媽媽的身體是極大的考驗，妊娠期高血壓、糖尿病、早產、胎兒畸形的風險都遠高於年輕女性。而且……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已經非常非常低了。”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風險！”男人急切地說，“我們不怕！我們身體底子好！她年輕時候還是校田徑隊的呢！醫生！您就給句準話！我們這‘小號’……還能不能練？！”
吳德沉默了幾秒。他調出電腦上的空白病曆頁麵，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性：
h抗苗勒管激素）。評估卵巢儲備。”
“其次，宮腔環境評估。做宮腔鏡檢查，排除內膜息肉、粘連、炎症等影響胚胎著床的因素。”
“第三，全身係統評估。包括心、肝、腎、甲狀腺功能、凝血功能、傳染病篩查等。高齡妊娠對母體各器官都是巨大負擔。”
“第四，男方精液常規檢查。排除男方因素。”
“第五，遺傳谘詢。高齡夫婦生育染色體異常後代的風險顯著增高，需充分告知並建議進行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pgd）或產前診斷。”
他每說一條，男人的臉色就凝重一分，女人的頭就低下去一點。
“即使以上檢查都通過，”吳德的目光掃過兩人，“試管嬰兒的成功率，在45歲以上女性中，也低於5。並且，整個促排卵、取卵、移植過程對卵巢和身體的刺激很大，並發症風險高。即使成功妊娠，維持到足月並順利分娩，對母親和胎兒都是極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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診室裡再次陷入沉默。剛才那股“練小號”的豪情壯誌，在冰冷的醫學數據麵前，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
女人眼圈紅了，聲音帶著哽咽：“醫生……真……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我們……我們就是想要個寄托……想要個……能指望上的孩子……”
男人也像泄了氣的皮球，剛才挺直的腰板佝僂下來，重重歎了口氣：“唉……看來……‘大號’是徹底廢了……‘小號’……也開不了局了……”語氣充滿了絕望和無奈。
林薇薇看著這對瞬間蒼老了許多的夫婦，心裡五味雜陳。剛才覺得好笑的“練小號”比喻，此刻聽起來卻充滿了心酸和一種……遲暮之年的悲涼。內心os：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可是……這代價也太大了……）
她忍不住輕聲開口，語氣帶著真誠的勸慰：“叔叔，阿姨，其實……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也許……你們可以試著多理解理解‘大號’？多溝通？或者……培養點自己的興趣愛好？跳跳廣場舞？旅旅遊？享受享受生活？”內心os：總比冒著生命危險生“小號”強啊！）
吳德看著沉默不語的夫婦，又看了看林薇薇眼中那份真誠的關切，沉默了片刻。他修長的手指在鼠標上輕輕一點，打印出一張檢查申請單。
“先做基礎檢查。”他將申請單遞給男人，聲音依舊平靜，卻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結果出來再看。”
他沒有直接宣判“死刑”，而是給了他們一個……或許渺茫，但終究存在的“可能性”。這已經是他作為醫生，能給予的最大善意。
男人顫抖著手接過單子，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謝……謝謝吳醫生！我們……我們這就去查！”他扶著妻子站起來，女人擦了擦眼角，對著吳德和林薇薇深深鞠了一躬。
看著他們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離開的背影，診室裡彌漫開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林薇薇歎了口氣，轉身想去給吳德泡杯咖啡緩緩氣氛。剛拿起杯子，就聽見吳德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歎息的意味：
“生育……不是遊戲。沒有重開。”
“隻有……責任和……愛。”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很輕，卻重重敲在林薇薇心上。
她回過頭，看到吳德已經重新低下頭，專注地看著屏幕。陽光落在他冷峻的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那層堅冰似乎依舊存在，但林薇薇卻仿佛看到冰層之下，流淌著一種對生命、對責任的深沉理解，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那對夫婦遲暮心願的……悲憫？
她默默地泡好咖啡不加糖！），輕輕放在他桌上。這一次，她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退到一旁。窗外，陽光依舊明媚，但診室裡的空氣，卻因為那對想要“重練小號”的夫婦，而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關於生命、選擇與遺憾的……複雜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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