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裡隻剩下機箱運轉的低鳴，像一頭蟄伏的獸。陳默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皮膚傳來，稍稍壓下了胃裡那點因持續熬夜而泛起的酸澀燒灼感。他的目光落在麵前三塊並排的顯示屏上，代碼如瀑布般流淌，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冽的光。
“老陳，搞定了！”
一聲壓抑著興奮的低吼打破了沉寂。李慕白猛地從電腦屏幕後抬起頭，眼眶下是濃重的青黑，但瞳孔卻亮得驚人，像是燒了兩簇火。他因為激動，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下，才把後麵的話擠出來：“防火牆的冗餘代碼鏈全部優化完畢，自適應算法嵌進去了，現在它的學習效率至少是之前的……三百倍！”
陳默沒立刻說話，隻是站起身，走到李慕白身後。脊椎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發出細微的咯吱聲。他俯身，手指劃過冰涼的觸摸板，快速翻閱著那龐大而優美的代碼結構。鼻腔裡充斥著熱塑料、人體汗液和速溶咖啡混合的獨特氣味，這是奮鬥的味道。
“這裡，”陳默的指尖在某一個模塊處停下，“動態分配的邏輯還可以再緊一點。峰值負載時，萬分之三的延遲可能都是致命的。”
李慕白剛剛還沸騰的血液似乎涼了一瞬，頭皮微微發緊。他屏住呼吸，順著陳默的思路重新審視，幾秒後，猛地一拍自己額頭，發出清脆的響聲。“靠！我怎麼沒想到！給我十分鐘，不，五分鐘！”
鍵盤再次被敲得劈啪作響，比之前更急促、更密集，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狠勁。
窗外的天色早已從墨黑轉為深藍，又漸漸透出魚肚白。晨曦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彌漫著電子塵埃的空氣裡切出幾道細長的光帶。
另一邊，趙健和沈欣欣也癱在椅子上，幾乎要滑到地上去。趙健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嗓子裡像是含了一把沙：“欣欣，你的數據包解析模塊真是絕了……我以前覺得這玩意兒反人類。”
沈欣欣沒力氣說話，隻是抬起沉重得像灌了鉛的胳膊，比了個大拇指。她的嘴唇有些乾裂起皮，但嘴角卻難以抑製地向上翹起。
陳默走過去，拿起桌上那半瓶不知道誰喝剩的礦泉水，瓶身凝結的水珠冰得他掌心一縮。他遞給沈欣欣，又拿起另外兩瓶，扔給趙健和李慕白。“彆高興太早。這隻是校內賽的前置準備。我們要麵對的，是那些用錢和資源堆出來的怪物隊伍。”
冷水劃過喉嚨，帶來一陣短暫的清醒。李慕白舔了舔濕潤的嘴唇，眼神裡的火苗再次竄高：“怪物？老陳，有你在，我們才是怪物。”
這話讓實驗室裡疲憊的低氣壓一掃而空。趙健嘿嘿笑了兩聲，捏扁了空水瓶，發出刺耳的響聲。沈欣欣也終於緩過氣，輕輕哼了一聲，帶著點小得意。
陳默看著他們，胸腔裡那股沉甸甸的壓力似乎被撬開了一絲縫隙，一股溫熱的暖流悄悄滲出來，驅散了四肢百骸積累的寒意。他沒笑，隻是下頜線不易察覺地鬆弛了一毫。這些小家夥，已經開始散發出逼人的銳氣了。
“少拍馬屁。檢查所有模塊接口，進行最後一次壓力測試。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它能在模擬攻擊下堅持十分鐘不出錯。”
命令一下，三人立刻哀嚎起來，但身體卻條件反射般地坐直，重新撲向了各自的電腦。抱怨聲和鍵盤聲、鼠標點擊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曲獨特的黎明交響。
陳默回到自己的位置，揉了揉因長時間聚焦而酸脹的眉心。他能感覺到，那無形的“學習光環”正持續發揮著作用，不僅僅是學生們吸收理解知識的速度快得驚人，更在於他們之間那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和靈感碰撞的火花。他自己也在這過程中，不斷反芻、吸收、深化著那些係統反饋而來的海量知識，腦中的技術圖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得清晰而遼闊。
壓力測試開始。巨大的數據流模擬著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衝擊著他們精心構建的防禦體係。實驗室裡安靜下來，隻剩下風扇加速旋轉的嗡鳴，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趙健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沈欣欣的腳尖在地麵上快速地點著，李慕白則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模擬攻擊的強度逐漸提升到了變態的程度。
“百分之九十負載！”趙健聲音發緊。
“核心溫度正常！自適應係統起效了！”沈欣欣語速飛快。
“堅持住！就差一點！”李慕白拳頭攥緊，指甲掐進了掌心。
陳默沉默地注視著一切，他的心跳與服務器指示燈閃爍的頻率幾乎同步。額角有一滴汗緩緩滲出，沿著鬢角滑落，帶來一絲冰涼的癢意，他卻無暇去擦。
當計時器終於跳到十分鐘的瞬間，攻擊數據流戛然而止。屏幕上隻剩下平穩運行的綠色曲線。
寂靜。
隨即——
“耶！”
“成功了！十分鐘！一秒沒差！”
李慕白直接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揮拳砸向空氣，因為脫力，小腿肚幾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趙健猛地向後一靠，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大口喘著氣，胸腔劇烈起伏。沈欣欣則直接趴在了桌上，把發燙的臉頰貼上冰涼的桌麵，滿足地歎了口氣。
陳默緩緩吐出一口憋了許久的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一種深沉的、近乎疲憊的成就感衝刷著四肢。他看著歡呼雀躍的學生們，窗外，朝陽正好躍出地平線，金紅色的光芒瞬間湧滿整個房間，將所有設備和人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輪廓。
就在這時，實驗室虛掩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穿著合體西裝、氣質乾練的年輕男人探頭進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讚賞。他目光快速掃過歡呼的學生，最終落在陳默身上，眼神裡多了幾分探究和濃厚的興趣。
“抱歉，打擾了。我是龍騰科技的項目經理，秦斌。一早過來拜訪劉教授，聽到這邊動靜很大，沒想到……”他的聲音溫和，帶著笑意，“看到了這麼精彩的攻堅現場。你們這個項目，很有意思。”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掠過仍在滾動著複雜代碼的主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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