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料倉庫裡那台老舊的超聲清洗機,被趙剛像對待戰利品一樣拖回了實驗室。它外殼鏽跡斑斑,銘牌模糊,連接線外皮破裂,露出裡麵顏色各異的絕緣層,散發著一股混合著機油、灰塵和未知化學試劑的沉悶氣味。它擺在實驗室中央,與周圍那些雖然陳舊但至少整潔的儀器格格不入,像一頭從廢墟裡刨出來的鋼鐵怪獸。
“這玩意兒…真能行?”趙剛喘著粗氣,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和油汙,懷疑地看著這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機器。
“清空儲液槽,檢查壓電陶瓷換能器是否還有效,線路全部拆開,按我給的圖重新接。”陳默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他遞過一張剛剛用鉛筆在草稿紙背麵畫出的、極其潦草卻標注清晰的電路改造示意圖。他的指尖沾著白色的粉筆灰和黑色的墨跡。
沒有質疑,沒有猶豫。趙剛啐了一口帶進嘴裡的鐵鏽味,抓起螺絲刀和鉗子,像拆解敵人裝甲一樣撲了上去。金屬摩擦和零件磕碰的聲響頓時充斥實驗室。
另一邊,李維雙眼緊盯著屏幕,瞳孔裡倒映著瘋狂滾動的數據流。陳默給出的新參數和算法結構如同天書,粗暴地顛覆了他固有的認知體係。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手指在鍵盤上幾乎抽搐般地敲擊,一次次運行仿真,又一次次因為模型收斂失敗而中斷。屏幕閃爍的紅光映亮他愈發蒼白的臉。
“不對…這裡邊界條件衝突…能量場無法穩定…”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陳默的身影籠罩在他身後,一隻手按在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的目光如同高速掃描儀,掠過一行行報錯的代碼。
“忽略二階攝動,直接強製賦予初始渦旋場強度。用這個算子。”陳默的聲音冰冷而精準,如同手術刀,直接切向問題的核心。他在李維的代碼中快速定位,刪改,插入了一段更加簡潔卻更顯霸道的指令序列。
李維倒吸一口涼氣,這種處理方式近乎野蠻,完全違背了他所受的嚴謹教育。但他看著陳默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一咬牙,敲下了回車。
仿真再次運行。進度條艱難地、卻異常穩定地開始向前爬升。
孫淼的戰場則是文獻的海洋。她麵前同時開著四塊屏幕,窗口層層疊疊,幾十篇甚至上百篇跨度超過三十年的論文、報告、會議摘要被同時調取、交叉比對。她的閱讀速度驚人,目光掃過,關鍵數據和結論便被迅速提取、歸納。她將陳默那看似瘋狂的想法,與那些塵封在數據庫角落、早已被主流遺忘的邊角實驗證據相互印證,尋找著理論上的哪怕一絲微弱的支撐。
“1987年,k.j.singh在《非平衡材料快報》上的短文提到過類似現象,但當時無法解釋,被歸為實驗誤差…”她的聲音冷靜得像ai,快速報出檢索結果,“2003年,有一個日本小組嘗試過超聲疊加弱磁場處理聚合物表麵,但他們的頻率選擇錯了,效果相反…”
她的發現,碎片化的,零星的,卻像一塊塊拚圖,被迅速遞交給陳默和李維,融入那狂飆突進的仿真和改造中。
實驗室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戰爭堡壘。空氣中彌漫著焊錫的焦糊味、機油味、服務器過熱散發的塑料味,以及一種高度精神緊繃下產生的、幾乎能嗅到的腎上腺素的氣息。沒有人說話,隻有鍵盤的嘶鳴、服務器的咆哮、工具的碰撞、以及偶爾響起的一句簡短而急促的技術交流。
時間失去了意義。窗外的天色黑了又亮。
陳默是這一切的核心樞紐。他幾乎同時處理著三條戰線上的問題:修改代碼、指導趙剛改造設備、快速消化孫淼找來的文獻線索並給出下一步指令。他的動作快而精準,沒有任何多餘浪費,像一台精密調試過的機器,唯有眼底深處那不斷閃爍、如同數據風暴般的光芒,揭示著其下恐怖的腦力活動。
“趙剛,第三號線,接入頻率發生器輸出端,屏蔽層接地。”
“李維,收斂後立刻導出第三組數據,映射到空間網格。”
“孫淼,找1995年前後所有關於‘空化核’動力學尺寸分布的文獻。”
命令如同子彈般射出。
終於。
那台破舊的超聲儀被改造得麵目全非,裸露著內臟,纏滿了新的線纜和臨時焊接的模塊,嗡嗡作響,像一個經過粗糙改造的賽博格造物。
李維麵前的屏幕,一個全新的、結構極其複雜奇異的多物理場耦合模型終於構建完成,幽幽地散發著穩定的藍光。
孫淼整理出了厚厚一疊打印出的關鍵文獻摘要,上麵滿是熒光筆的標記。
第一次聯合測試。
趙剛小心翼翼地將一片普通至極、甚至有些粗糙的合金基底放入那台怪獸儀器的處理槽中。槽內液體渾濁不堪。
李維啟動了仿真控製程序。
孫淼監控著所有傳感器讀數。
陳默站在中間,目光如同實質,連接著現實的儀器和虛擬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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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動。”
低沉怪異的嗡鳴聲響起,不再是之前服務器那種純粹的噪音,而是混合了超聲的高頻尖叫和某種低頻脈衝的沉悶撞擊。實驗室的燈光甚至隨之輕微地閃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