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傍晚。
陳默再次站在器材維修處那扇斑駁的木門前。樓道裡的灰塵氣味依舊，昏暗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屈指，用特定的節奏敲了敲門。
門應聲而開，依舊是那條窄縫，秦師兄亂蓬蓬的頭發和厚厚的酒瓶底眼鏡出現在後麵。他沒說話，隻是伸出一隻沾著些許焊錫和機油汙漬的手，遞出來一個皺巴巴的牛皮紙信封，然後立刻就要關門。
“謝了，師兄。”陳默接過信封，聲音不高。
關門的動作頓了一下，秦師兄悶悶的聲音從門縫裡擠出來：“纖維是特種高分子，實驗室級彆，防靜電、低摩擦係數，常用於……精密環境或特殊作業服。國內不常見，進口渠道管控。”他頓了頓，補充道，“網絡那邊，有幾個隱蔽的境外跳板ip嘗試嗅探你們實驗室的端口，手法專業，沒深入，像是摸底。痕跡清了。”
說完，不等陳默回應，門“砰”地一聲關緊，落鎖的聲音乾脆利落。
陳默捏了捏手裡的信封，厚度很薄。他轉身離開副樓，沒有立即拆開，直到走進實驗樓背後一處僻靜的角落，才就著遠處路燈微弱的光線，抽出了裡麵的東西。
沒有冗長的報告，隻有一張a4紙，上麵是秦師兄那手歪歪扭扭卻清晰有力的字跡，列了幾條關鍵數據和結論，與他說的一致。下麵附了一小片打印出來的纖維在高倍電子顯微鏡下的結構圖，呈現出一種奇特的交織紋理。
翻到背麵，還有一行小字：
【車棚刮痕處的微量殘留土壤樣本，檢出異常高濃度的特定稀土元素成分，與本地區常見土壤構成不符。疑似外來沾染。】
陳默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將紙仔細折好，塞回信封，放入內袋。冰冷的數據像一塊塊堅硬的石頭，投入他心湖，沒有激起驚濤駭浪，隻是讓湖底沉澱的寒意更加具體、堅實。
他抬頭，望向實驗樓的燈光。無形的網正在收攏，來自不同的方向，帶著不同的目的。但此刻，他反而覺得思緒異常清晰，如同被擦拭乾淨的透鏡。
第二天，係裡的小會議室。
橢圓形的會議桌旁坐滿了人。科研處的副處長、係裡幾位資深教授，還有麵色嚴肅、指尖不停敲著桌麵的張主任。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公式化的沉悶和壓抑。
陳默坐在末位，麵前放著一份簡潔的項目進展報告。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神情平靜，目光落在報告扉頁的標題上，仿佛周圍凝重的氣氛與他無關。
會議按流程進行，科研處的官員先是對項目獲獎表示祝賀，隨後話鋒一轉，開始強調成果轉化的重要性、規範性，以及學校希望在其中發揮的“主導作用”和“知識產權管理”。語調溫和，措辭嚴謹，卻像柔軟的絲綢包裹著堅硬的石頭。
張主任緊接著發言，他清了清嗓子，臉上擠出一點公式化的笑容：“陳老師年輕有為，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不過啊，年輕人畢竟經驗不足，這麼大的項目，後續的開發、轉化，涉及麵廣，複雜度高，還是需要係裡、學校層麵統一協調，集中力量辦大事嘛。這樣才能保證項目的順利推進，也是對學生負責，對學校負責。”
他的目光掃過陳默，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懷”：“我們已經和龍騰科技方麵進行了初步溝通，他們對我們這個項目非常感興趣，也表達了強烈的合作意願。當然，具體細節，還可以再深入探討。陳老師你覺得呢？”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陳默身上。會議室裡安靜得能聽到空調送風的微弱嗡鳴。
陳默抬起眼，沒有看張主任，而是看向科研處的副處長，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感謝學校和係裡的關心。項目目前正處於關鍵的技術優化和穩定性測試階段，團隊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此。關於成果轉化和合作，我認為現階段討論為時過早。”
他頓了頓，繼續道：“一切應以技術本身成熟可靠為前提。目前的核心任務，是完善它，而不是急於分配它。後續的任何合作意向，都應在技術完全成熟後，由團隊評估決定。在此之前，我不建議進行任何形式的實質性接觸或承諾。”
張主任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住了，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陳老師，你這話就不太對了嘛！學校也是為項目著想，龍騰那樣的企業，資源雄厚，機會難得……”
“正是因為機會難得，才更需要謹慎。”陳默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技術的價值，建立在它的獨立性和完整性之上。過早引入外部因素，乾擾研發節奏，甚至可能導致核心思路外泄，得不償失。”
他拿起麵前那份報告：“這是目前階段的技術總結和數據備份。所有的進展和決策，團隊都會形成書麵記錄，透明公開。至於合作，”他目光第一次正式看向張主任，眼神清澈而銳利，“等技術真正成熟，團隊自然會提出方案，提交討論。現在，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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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內一片寂靜。幾位老教授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科研處副處長推了推眼鏡，看著陳默，又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張主任，最終打了個哈哈：“陳老師考慮得也很周詳，科研工作確實需要沉下心來。那就先這樣，技術攻堅是第一位的，其他的，後續再議，再議。”
會議草草結束。張主任第一個起身離開，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陳默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感受著陽光照在臉上的暖意，與剛才會議室裡的冰冷壓抑形成鮮明對比。
他回到實驗室，學生們立刻圍了上來，臉上帶著關切和詢問。
“老師，會開得怎麼樣？他們沒為難你吧？”
陳默看著他們年輕而擔憂的臉，搖了搖頭：“沒事。繼續我們的工作。”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煥發出新活力的儀器和設備，補充道，“接下來幾天，加快進度。我們需要更多的數據，更穩定的表現。”
他的意識深處，係統界麵無聲閃爍。
【“師道”隱藏進階模塊光環效果微調初級）權限確認。】
【請求微調：小幅提升“學習效率光環”及“創新思維光環”強度，持續至本周結束。】
【確認執行。提示：精神力消耗增加，請注意休息。】
一股比之前更明顯的疲憊感襲來，如同潮水輕輕拍打了一下他的精神堤岸，但並不洶湧。他輕輕吸了口氣，穩住略微有些發飄的腳步，走到實驗台前，拿起一塊需要調試的電路板。
窗外，天色湛藍。而在他看不見的校園網絡深處，一些被清除的訪問痕跡旁邊，新的、更隱蔽的探測信號，如同細微的電子觸須，再次悄然試探著伸出，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實驗室係統外圍的防火牆，這一次，更加耐心，也更加狡猾。
實驗室裡，儀器低鳴，學生專注，仿佛一切如常。隻有空氣中，那無形流淌的、被係統微微增強的學習氛圍，以及陳默眼中那絲深藏的、不容動搖的堅毅，在無聲地對抗著正在彙聚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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