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說明會的會議室，空氣凝滯得如同膠體。橢圓形長桌兩側坐滿了人，校領導、科研處官員、係裡資深教授，以及麵色陰沉如水的張主任。燈光慘白，照得每個人臉上的細微表情都無所遁形。
陳默站在演示台前，身後是巨大的投影屏幕。他穿著那件略顯舊的襯衫，但脊背挺直。三個學生坐在他側後方的椅子上，李同學膝上放著厚重的備份硬盤，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流程按部就班。陳默的陳述清晰、冷靜，邏輯嚴密，像一台精密儀器在輸出結果。他避開了所有無法解釋的靈感迸發，將突破歸於紮實的基礎研究、反複的試錯和團隊協作。投影屏幕上，數據、圖表、結構模型一一閃過，無可指摘。
張主任幾次試圖打斷，提出尖銳質疑，都被陳默用更詳實的數據和預先準備好的技術驗證報告擋了回去。他的語氣始終平穩，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但每個字都像鉚釘，將項目的真實性和獨立性牢牢釘死在所有人麵前。
會場的氣氛逐漸變得微妙。幾位校領導交換著眼神，微微頷首。劉教授捧著保溫杯，嘴角噙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就在陳述接近尾聲，即將進入提問環節時——
哢。
頭頂所有的燈光猛地熄滅，投影屏幕瞬間黑了下去。會議室陷入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隻有窗外陰天的光線透入，勾勒出人們錯愕的輪廓。
“怎麼回事？”
“停電了？”
“備用電源呢？”
低低的驚呼和詢問聲響起。張主任的聲音尤其響亮，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急切：“看看！關鍵時刻掉鏈子！這準備工作怎麼做的？！”
黑暗中，陳默的身影站在演示台前，一動不動。他沒有去看騷動的眾人，也沒有理會張主任的責難。他的視線投向側後方的李同學。
沒有言語，甚至沒有眼神交流。李同學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早已準備好般，迅速打開隨身攜帶的背包，拿出一個筆記本電腦和一個火柴盒大小、接口複雜的自製設備。另一個學生立刻起身，默契地接過陳默帶來的那個核心模塊實物，快速連接到設備上。
“老師？”李同學的聲音在黑暗中帶著顫音，但更多的是興奮。
“演示繼續。”陳默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平靜得不可思議。
一束微光從筆記本屏幕亮起，照亮李同學專注而緊張的臉。他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操作，自製設備上的指示燈依次亮起，發出輕微的蜂鳴。下一秒，一束光從自製設備前端的小型投影鏡頭射出，精準地打在前方空白的牆壁上！
雖然不如剛才的投影清晰，但關鍵的數據圖表、動態模型再次顯現出來，並且是實時運行的狀態！核心模塊實物上的指示燈也與模型運行同步閃爍，證明著演示的真實性。
“我們準備了離線演示方案。”陳默的聲音在微光中響起，蓋過了現場的騷動，“項目核心數據與硬件完全獨立，不依賴外部供電網絡。請各位領導審閱。”
整個會議室安靜了一瞬，隨即響起一陣壓抑不住的讚歎聲。校領導的身體前傾，目光緊緊盯著牆壁上那雖然簡陋卻無比紮實的演示。
張主任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變得鐵青，手指緊緊攥著鋼筆，指節發白。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行政人員快步走到一位副校長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遞過一部正在通話中的手機。
副校長愣了一下，接過手機：“喂？我是……趙總監？您好您好……對，我們正在開說明會……什麼？網絡中斷？哦，這個……嗯？您已經收到了？離線數據包？……清晰完整？哦，好，好……”
通話時間很短。副校長放下手機時，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他看了一眼站在微光中的陳默，又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張主任，清了清嗓子。
“剛才是龍騰科技的趙棟總監。”他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裡格外清晰，“他表示，已收到陳老師團隊發送的完整技術資料，並對我們在突發情況下仍能保證技術溝通順暢表示高度讚賞。他再次強調，龍騰的合作意向是基於對陳默老師及其團隊技術能力的絕對信任。”
最後一句話，他加重了語氣，目光掃過全場。
張主任的肩膀猛地塌下去了一點，像是被抽掉了某種支撐。
燈光就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重新亮起，刺得人睜不開眼。投影儀也恢複了工作，將電腦畫麵再次投到大屏幕上，仿佛剛才的黑暗隻是一個短暫的插曲。
陳默抬手，關掉了那個自製的微型投影設備。牆壁上的光影消失，隻剩下屏幕上規範而精美的演示文稿。
他麵向會場，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個人。
“我的陳述完畢。”
會場靜默了幾秒，隨即，主位的校長率先鼓起掌來。緊接著，掌聲由疏到密，最終連成一片，充滿了整個房間。幾位校領導低聲交談著，不時點頭。
張主任沒有鼓掌，他低著頭，快速收拾著麵前的文件，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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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教授慢悠悠地吹了吹保溫杯裡的熱氣，喝了一口。
散會後，陳默被校長單獨留了一下。在會議室旁邊的休息室裡，校長沒有過多寒暄，隻是看著他，語氣鄭重：“陳老師，學校會全力支持你和你的團隊。有什麼困難，可以直接找我。至於其他的，”他頓了頓，“學校自有考量。”
回到實驗室，三個學生幾乎要虛脫般癱倒在椅子上，繼而爆發出巨大的、如釋重負的歡呼聲。李同學揮舞著那塊硬盤，像是握著勝利的獎杯。
陳默沒有參與他們的慶祝。他走到窗邊。
樓下，那輛黑色的轎車依舊在，但車門打開，趙棟走了出來，靠在車邊，朝著窗口的方向，微笑著揮了揮手，然後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隨即坐回車裡，車子緩緩駛離。
而在更遠的角落，那輛銀灰色的轎車也啟動了。它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緩緩駛過實驗樓前。車窗降下，那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依舊戴著藍牙耳機，但這一次，他側過頭，目光再次精準地投向窗口的陳默。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個類似“手槍”的手勢，極其輕微地對著陳默點了一下，嘴角似乎向上彎了一下，又似乎沒有。隨即車窗升起，銀色轎車加速，彙入車流，消失不見。
陳默站在原地，窗外夕陽終於刺破雲層，投下萬丈金光，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拉出長長的影子，映在滿是儀器和數據的實驗室地板上。
光芒耀眼，卻帶著一絲冰冷的溫度。
桌上的手機屏幕，悄然亮起。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新信息，靜靜地躺在收件箱裡。
【恭喜。‘觀星者’很欣賞你的表現。期待下次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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