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都市塵埃
清晨六點半，江南市老城區的巷弄已經醒了。賣豆漿的三輪車碾過青石板路，“吱呀”聲混著油條的香氣飄進正偉的出租屋。他猛地從一堆攤開的古籍中抬起頭，下巴上還沾著點口水印——又是對著《山海經》熬了半宿。
“正偉！再不起床，李教授的課又要遲到了！”隔壁床的張胖子翻了個身，把枕頭壓在腦袋上，“你就算把那本破書看穿，也變不出個三頭六臂來。”
正偉揉了揉發酸的脖子，指尖劃過書頁上“昆侖之虛，方八百裡，高萬仞，有青鳥棲於東”的字句。這已經是他這個月第三次讀到類似的記載了——所有先秦古籍提到“昆侖”，都帶著種近乎敬畏的詭異，仿佛那不是山，是能吞噬現實的黑洞。他把疑惑記在筆記本上，標題寫著“昆侖：神話與現實的斷層”，下麵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李教授的“上古史研究”課在三樓階梯教室。正偉抱著筆記本衝進教室時，教授剛講到“神人雜糅”的時代。“……《左傳》《國語》中頻繁出現的‘神降於莘’‘人麵鳥身’，為何到了秦漢突然銷聲匿跡？是古人的想象力枯竭了，還是……”教授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全班，“有人刻意抹去了這段曆史？”
正偉的心猛地一跳。這正是他困惑的地方。他下意識抬頭，看見窗外的梧桐樹上，一隻烏鴉正歪著頭看他，黑豆似的眼睛裡竟像有人的情緒——那眼神太專注，不像是普通的鳥。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烏鴉已經撲棱棱飛走了。
中午的食堂永遠吵得像菜市場。張胖子端著兩盤飯擠到正偉對麵，盤子裡的糖醋排骨堆得冒尖：“想啥呢？魂不守舍的。周末去不去我家？我媽包了薺菜餛飩，讓你嘗嘗正宗的江南味。”
“不了，周末得回家。”正偉扒了口飯，“我媽說菜市場的螃蟹降價了，讓我回去幫著挑挑。”
張胖子嘖嘖兩聲：“你就是個媽寶男。對了，你妹正雅上次說要的明星海報，我托人弄到了，記得帶給她。”
周六上午，正偉拎著給妹妹買的習題集，擠上了回郊區的公交車。窗外的高樓漸漸變成低矮的平房，他看著路邊田埂上彎腰插秧的老農，突然想起爺爺生前說的話：“以前的人啊，不用這麼費勁種地，天上會掉糧食。”當時隻當是老人糊塗了，現在卻莫名覺得，那或許不是胡話。
家裡的院子還是老樣子，石榴樹的枝椏快伸到房頂上了。媽媽正在擇菜，看見他回來，手裡的豆角都顧不上放：“可算回來了，你爸在菜市場跟人砍價呢，說非要給你挑隻最大的螃蟹。”
正偉放下東西，湊過去幫著擇菜。媽媽的手指比較粗糙，那是常年做家務留下的痕跡。“小雅呢？”
“在屋裡做題呢，這次月考退步了，正鬨脾氣呢。”媽媽壓低聲音，“你勸勸她，彆總想著當什麼宇航員，女孩子家，考個師範多好。”
正偉敲了敲妹妹的房門，裡麵傳來悶悶的聲音：“彆煩我！”他推門進去，正雅正趴在書桌上，對著一張星空海報發呆，海報上印著獵戶座的星雲。
“想當宇航員啊？”正偉把習題集放在桌上，“哥幫你查了，航天局招人的時候，對視力要求特彆高。”
正雅猛地回頭，眼睛亮晶晶的：“哥，你說宇宙裡真的有外星人嗎？老師說那些ufo都是假的，可我總覺得……”她指著海報上的一顆亮星，“那顆星星好像在眨眼睛。”
正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顆星確實比彆的更亮些。他揉了揉妹妹的頭發：“等你考上大學，哥帶你去天文台看。”
正偉坐在書桌前，對著床邊坐著的妹妹比劃：“你們曆史老師講的‘女媧補天’，其實《竹書紀年》裡寫的是‘天裂，有神人補之’，那個‘神人’說不定……”
“哥你又開始了！”正雅翻了個白眼，“我們老師說那是古代人對自然災害的想象。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上古秘聞》手抄本，找到了嗎？”
提到這個，正偉的興致來了：“找到了！不過後麵幾頁被人撕了，就在講‘三族分治’的地方。你說怪不怪，怎麼偏偏就那幾頁沒了？”
床邊坐著的正雅做了個鬼臉：“肯定是被哪個調皮的學生撕了折飛機了。哥，你就是想太多，早點睡吧，彆總對著那些舊書發呆。”
結束了對話，正偉回屋後重新拿起那本手抄本。泛黃的紙頁上，“神居上，魔居下，妖居中，人……”後麵的字被撕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參差不齊的紙茬。他盯著那道缺口，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隔著千百年的時光，冷冷地看著他。
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在書頁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像一條沉默的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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