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的名片,像一塊滾燙的金屑,躺在劉亞豪那件沾滿油汙的工作服口袋裡。
他沒有主動聯係她。一方麵,他覺得兩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那次故障處理隻是他的本職工作,沒必要挾恩圖報;另一方麵,李雪帶來的情傷尚未痊愈,他也沒心思去開始任何新的、尤其是如此不切實際的人際關係。
他依舊每天上班、下班,在轟鳴的機坪和寂靜的出租屋之間兩點一線。隻是偶爾,在深夜無法入眠時,他會拿出那張名片,對著台燈微弱的光,看著上麵燙金的“蘇婉兒”三個字出神。
那是一個他完全無法想象的世界。
一周後,就在劉亞豪幾乎要將這件事淡忘時,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打了進來。
他猶豫著接起。
“喂,是劉亞豪嗎?”電話那頭是一個乾練的年輕男聲,“我是蘇婉兒小姐的助理,姓陳。”
劉亞豪的心跳漏了一拍。“……是我。”
“蘇小姐為了感謝您上次的幫助,想邀請您今晚共進晚餐。地點在‘雲頂閣’,晚上七點。司機會在六點半到您單位門口接您。請問您方便嗎?”
語氣禮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排感。
劉亞豪本能地想拒絕。那種高級場所,他隻在電視裡見過。他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正裝都沒有。
“呃……不用這麼客氣,蘇小姐太破費了,我隻是做了分內事……”
“蘇小姐說,務必請您賞光。”陳助理打斷他,語氣溫和卻堅定,“她說,如果您不來,她就親自到機坪上來請您。”
劉亞豪:“……”
他幾乎能想象出蘇婉兒說這話時,那副任性又理所當然的表情。他歎了口氣,知道推脫不掉了。
“好吧。麻煩你們了。”
“好的,晚上見。”
掛斷電話,劉亞豪看著鏡子裡穿著廉價t恤和工裝褲的自己,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窘迫和慌亂。
下班後,他破天荒地用最快的速度衝回出租屋,翻箱倒櫃。最後,隻找出一件皺巴巴的白色襯衫,還是大學畢業麵試時買的,以及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深色休閒西褲。這已經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行頭了。
他用掛燙機小心翼翼地熨燙著襯衫,蒸汽氤氳中,他有些恍惚。這種感覺,比第一次獨立接送一架a380還要緊張。
六點半,一輛黑色的奔馳s級轎車,準時、無聲地滑行到機場員工出入口的路邊。穿著製服的司機下車,恭敬地為他拉開車門。
在周圍同事或好奇、或羨慕、或疑惑的目光中,劉亞豪硬著頭皮,坐進了那柔軟得不像話的真皮座椅裡。
車內彌漫著淡淡的皮革和香氛的味道,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熟悉街景,感覺自己正被帶往一個完全陌生的維度。
“雲頂閣”位於本市最高建築的頂層。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劉亞豪有種穿越的錯覺。
腳下是柔軟得能陷進去的羊毛地毯,空氣裡流淌著若有似無的鋼琴曲。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璀璨夜景,車流如織,霓虹閃爍,仿佛一條流動的銀河。侍者穿著筆挺的製服,舉止優雅,聲音輕柔。
而他,穿著不合身的舊襯衫,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那雙因為長期接觸工具而略顯粗糙的手,無處安放。
侍者引領他到一個靠窗的位置。蘇婉兒已經等在那裡了。
她今晚穿了一條寶藍色的絲絨長裙,襯得肌膚勝雪,脖頸間戴著一條鑽石項鏈,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卸下了那天在機場的驕縱,眉宇間多了幾分慵懶和閒適,正漫不經心地晃動著高腳杯裡的琥珀色液體。
看到劉亞豪,她眼睛一亮,笑著招招手:“來了?快坐。”
劉亞豪有些拘謹地在她對麵坐下。
“想吃什麼?隨便點,他們家主廚是從法國請來的。”蘇婉兒將精美的菜單推到他麵前。
劉亞豪翻開菜單,看著上麵花體英文和天文數字般的價格,頭皮一陣發麻。一份前菜的價格,幾乎夠他一個月夥食費。他根本看不懂那些菜名。
“我……隨便,都可以。蘇小姐你點吧。”他合上菜單,有些尷尬。
蘇婉兒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卻沒有點破,隻是笑了笑,熟練地對侍者報了幾個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