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那個來自“蘇氏集團總裁辦公室”的電話後，劉亞豪在同學會上享受了大約十分鐘的“萬眾矚目”。
雖然他自己心裡完全沒底，甚至覺得這純粹是蘇婉兒一時興起的惡作劇，但並不妨礙他在李雪和王總那如同吃了蒼蠅般的表情中，找回了一絲詭異的平靜。
同學會散場後，趙胖子摟著他的肩膀，激動得唾沫橫飛：“豪哥！你藏得夠深啊！蘇氏集團！總裁辦公室！你小子真攀上高枝了？以後發達了可彆忘了兄弟！”
劉亞豪無奈地把他推開：“彆瞎扯，可能就是……就是個誤會。”
回家打開郵箱，果然看到一封措辭嚴謹、排版精美的電子邀請函。“青年精英潛力培養計劃”，落款是蘇氏集團與新視野管理學院，地址在本市最貴的cbd核心區的一棟甲級寫字樓裡。
他盯著屏幕看了半天，最終還是回複了“確認參加”。
原因很複雜。一部分是好奇，想看看蘇婉兒到底想乾嘛；另一部分，是那晚在“雲頂閣”和酒吧的經曆，像在他封閉的世界裡鑿開了一個小孔，讓他對那個“另一個世界”產生了一絲模糊的探知欲；當然，也有一點點，是被同學會上那些目光刺激到的、微弱的、想要改變現狀的衝動。
周三一早，劉亞豪再次穿上他那身“戰袍”——皺巴巴的白襯衫和發白的西褲，擠著早高峰能把人擠成照片的地鐵，來到了邀請函上的地址。
一出電梯，他就被震住了。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挑高極高的大廳，空氣裡彌漫著咖啡香和淡淡的香氛。前台小姐穿著合身的套裝，妝容精致，笑容標準得像用尺子量過。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聲音甜美得能滴出蜜來。
“我……我來參加‘青年精英潛力培養計劃’。”劉亞豪感覺自己聲音都變小了。
前台小姐在平板電腦上查詢了一下，笑容愈發燦爛：“是劉亞豪先生對吧？請跟我來，第三會議室。”
會議室裡已經坐了十幾個人。男的個個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女的也都是職業套裝或剪裁得體的連衣裙，妝容精致。他們三三兩兩地低聲交談著，言談間不時蹦出“ipo”、“kpi”、“賽道”、“賦能”之類劉亞豪聽得懂字麵意思但組合起來就完全不明白的詞。
劉亞豪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至少表麵平靜的）池塘。
他這身行頭，在這個環境裡，簡直比裸奔還顯眼。好幾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一絲輕蔑。
他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時，一個穿著粉色西裝、頭發抹得鋥亮、年紀跟他差不多的男人湊了過來，伸出手，笑容誇張：“嗨！兄弟，麵生啊？哪個部門的？我是市場部的kevin，趙凱文。”
“我……我不是蘇氏的員工。”劉亞豪跟他握了握手，“我叫劉亞豪，機場工作的。”
“機場？”趙凱文臉上的笑容僵了零點五秒，隨即恢複，但眼神裡的熱情明顯降溫，帶上了一種程式化的客套，“哦哦，機場地勤？那也是重要崗位啊！幸會幸會！”
說完，就沒什麼深聊的興趣了，轉身又去跟另一個穿著阿瑪尼西裝的男人熱絡地寒暄起來。
劉亞豪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天鵝群的醜小鴨，還是掉毛的那種。
課程開始了。主講人是一位號稱“國內頂級人力資源管理專家”的教授，ppt做得眼花繚亂，講的都是“顛覆式創新”、“打造個人品牌護城河”、“構建底層邏輯”之類的宏大概念。
劉亞豪聽得雲裡霧裡。他習慣的是“力矩扳手擰到多少牛米”、“檢查滑油有無金屬屑”、“輪胎胎紋深度低於多少毫米必須更換”這種具體、清晰的指令。這些空中樓閣般的理論，讓他感覺像是在聽天書。
小組討論環節，他更是災難。他被分到了趙凱文那一組，討論案例是“如何為一款新型智能手環製定跨界營銷方案”。
組員們爭相發言，侃侃而談。
“我認為應該聯名頂級潮牌，打造輕奢定位！”
“可以利用大數據分析用戶畫像，精準投放！”
“關鍵是引爆社交媒體，製造話題！”
輪到劉亞豪，他憋了半天，結合自己修飛機的經驗，小心翼翼地提議：“那個……是不是應該先確保手環的防水性能和電池續航比較可靠？不然營銷再好，產品老出問題也不行吧？”
瞬間冷場。
趙凱文乾笑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兄弟很務實嘛！不過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戰略層麵的營銷，產品是研發部門該操心的事。來，我們繼續下一個點……”
劉亞豪訕訕地閉上了嘴。他明白了，在這裡，“務實”等於“格局小”。
課間休息，他一個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如螞蟻般大小的車輛和行人。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再次將他包圍。他感覺自己像個零件，被錯誤地安裝到了一台完全陌生的精密機器上，不僅自己彆扭，也讓整台機器運行不暢。
他掏出手機，下意識地點開了薛之謙的《初學者》。
“像海浪撞過了山丘以後還能撐多久……”
“它可能隻為你讚美一句而開滿了枝頭……”
他現在，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初學者”，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精英世界裡，笨拙地、艱難地學著走路。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婉兒發來的微信。
蘇婉兒：“怎麼樣，劉精英？課程還適應嗎？[壞笑]”
劉亞豪苦笑，回複：“感覺像讓修自行車的去研究航天飛機。”
蘇婉兒：“哈哈哈！比喻生動！彆急，慢慢學，萬一你真有點航天飛機的天賦呢？晚上一起吃飯？給你補補課？”
劉亞豪看著屏幕，猶豫了一下。跟蘇婉兒吃飯壓力太大，但……似乎比在這裡聽天書要有趣一點？
他回複：“……好吧。不過這次能換個……正常點的地方嗎？”
蘇婉兒：“放心，帶你去吃接地氣的！保證沒有魚子醬和鵝肝！[齜牙]”
放下手機，劉亞豪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那間依舊在“高談闊論”的會議室。
行吧，既然來都來了，就當是……見見世麵。
至少，晚上那頓飯，聽起來有點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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