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觀察調理了兩天,劉亞豪的身體指標逐漸穩定下來,但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憊和死寂,卻並未隨之消散。他大多數時間都很沉默,要麼望著天花板發呆,要麼閉著眼睛假寐,對蘇婉兒的照顧不再激烈排斥,卻也談不上接受,更像是一種麻木的默認。
蘇婉兒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急如焚。她知道,身體上的傷容易愈合,但心裡那道深可見骨的創傷,如果得不到專業的疏導和乾預,可能會伴隨他一生,甚至徹底毀掉他。
在征得劉亞豪的同意後,蘇婉兒通過顧北辰的人脈,聯係到了一位在國內心理學界頗有聲望、同時也出身顯赫的年輕醫生——柳心玥。柳家同樣是底蘊深厚的財閥,與顧家、蘇家皆有往來,柳心玥卻選擇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投身精神醫學領域,在國外頂尖學府取得博士學位後回國,在一家高端私立醫院兼任顧問,以其專業、敏銳和獨特的親和力著稱。
預約好時間後,蘇婉兒陪著劉亞豪來到了柳心玥那間布置得如同溫馨書齋般的診療室。
柳心玥本人與她的專業領域一樣,給人一種如沐春風又值得信賴的感覺。她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清麗,氣質溫婉沉靜,穿著一身質地柔軟的米色套裝,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眼神睿智而包容,沒有絲毫豪門千金的驕矜之氣。
“劉先生,蘇小姐,請坐。”柳心玥的聲音溫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診療的過程起初是艱難的。劉亞豪依舊封閉著自己,對於柳心玥的提問,回答得極其簡短,甚至常常以沉默應對。他像一隻受過重傷的刺蝟,蜷縮起來,用冷漠保護著內心那片狼藉。
柳心玥並不著急,也沒有強行追問。她隻是耐心地引導著,從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日常話題入手,慢慢地,嘗試著建立信任的連接。她敏銳地察覺到,劉亞豪的問題根源在於極度的自我價值感喪失和信任崩塌。
在一次診療中,柳心玥看著劉亞豪那雙始終籠罩著陰霾的眼睛,溫和地建議道:“劉先生,當我們被當下的痛苦淹沒時,有時候,試著回溯一下過去,尋找一些曾經真正給予過我們溫暖和力量的人或事,或許能幫助我們找到一絲重新連接這個世界的感覺。不一定非要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可能隻是一個微小的、卻讓你感到被愛、被接納的瞬間。”
她頓了頓,補充道:“比如,在孟梵小姐之前,你是否還有過其他……比較深刻的情感經曆?一段相對來說,更純粹一些的關係?”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無意中觸碰到了劉亞豪內心深處一個被塵埃覆蓋、卻從未真正遺忘的角落。
孟梵之前……
他的眼神出現了一絲恍惚,仿佛穿透了時間和空間,望向了遙遠的過去。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西北小城乾燥的風沙氣息,和一種……帶著皂角清香的、樸素的溫柔。
一個名字,一個幾乎被他刻意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名字,帶著一絲久違的酸澀和暖意,浮現在腦海——林薇薇。
看到劉亞豪眼神的細微變化,柳心玥沒有打擾,隻是安靜地等待著。
過了許久,劉亞豪才用極其沙啞、緩慢的語調,仿佛在夢囈一般,開始了敘述。這不是對柳心玥的回答,更像是一次對自己的剖白和回溯。
“她……叫林薇薇。”他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久遠的溫柔,“是我……上大專時候的同學。”
他的思緒飄回了那個物質匱乏、卻情感真摯的年紀。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他的描述很樸素,卻充滿了細節,“長得不算特彆驚豔,但很乾淨,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家裡條件很一般,甚至比我家還差一點,但她特彆樂觀,特彆能吃苦。”
那段記憶,與他後來在大城市經曆的算計和浮華截然不同,充滿了青春的汗水和相濡以沫的溫暖。
“我們在一起……好幾年。”他慢慢說著,“那時候我沒什麼錢,課餘時間都忙著打工。她從來不會抱怨,反而總是省下自己的生活費,給我買吃的,說我太辛苦。我修機器弄得滿手油汙,她一點也不嫌棄,還會用她攢錢買的、最便宜的護手霜,小心翼翼地幫我塗……”
他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極其苦澀,卻又帶著真實溫度的表情。
“後來,我決定來大城市闖一闖。她……她什麼都沒說,就辭掉了老家那個好不容易找到的、穩定的文員工作,跟著我一起來了。”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我們租最便宜的房子,吃最簡單的飯菜,冬天沒有暖氣,就擠在一起互相取暖……但她從來沒說過一句後悔。”
診療室裡一片寂靜,隻有劉亞豪低沉而緩慢的敘述聲。蘇婉兒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心中百感交集。她從未聽劉亞豪提起過這段過去,這個叫林薇薇的女孩,像一道純淨的光,照亮了他灰暗青春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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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來呢?”柳心玥輕聲引導。
劉亞豪的眼神黯淡下去,回到了現實中的冰冷。
“後來……現實太殘酷了。”他的聲音重新變得乾澀,“大城市的開銷太大了,我那時候賺得少,又不穩定。她為了減輕我的負擔,同時打好幾份工,身體都累垮了……而且,她家裡人也一直催她回去,說她一個女孩子,離家這麼遠,不穩定,不放心……”
他停頓了很長時間,才艱難地吐出最後幾個字:“最後……她撐不下去了。我們……和平分手。她回了西北老家。”
沒有狗血的背叛,沒有激烈的爭吵,隻有被現實一點點磨蝕殆儘的無奈和心酸。這段感情的結束,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愛得太深,深到不忍心再看對方為了自己,在看不到希望的泥潭裡繼續掙紮。
“她走的那天,我去車站送她。”劉亞豪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她沒哭,還笑著對我說,‘亞豪,你要好好的,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然後,她就轉身進了檢票口,再也沒有回頭。”
直到火車開走,他才像個孩子一樣,在人來人往的火車站台上,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那是他成年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了感情如此痛哭流涕。
敘述完了,診療室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劉亞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眼角有冰涼的液體悄然滑落。
柳心玥靜靜地觀察著他,良久,才溫和地開口:“劉先生,謝謝你願意分享這段回憶。聽起來,那確實是一段非常純粹、彼此扶持的感情。雖然結局有遺憾,但那份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溫暖和力量,是任何人都無法抹去的。”
她頓了頓,提出了一個建議:“有時候,當我們陷入困境,感覺被現在的一切困住時,回到過去某個重要的地點,或者去見一見曾經給過我們力量的人,或許能幫助我們重新找到一部分丟失的自我,獲得一些新的視角。當然,這隻是一個建議,需要在你覺得準備好的時候。”
去見林薇薇?回西北?
這個建議,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劉亞豪那一片荒蕪的心湖中,漾開了一圈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
他依舊閉著眼睛,沒有回應。
但內心深處,某個被堅冰封鎖的角落,似乎因為這次對純真過去的回溯,而悄然鬆動了一絲。那段與林薇薇相伴的、充滿煙火氣和相互扶持的歲月,與他後來經曆的欺騙和利用,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
或許……他真的需要走出去看看。不是逃離,而是去尋找,尋找那個曾經真實、努力、也被真實地愛過的自己。
而坐在一旁的蘇婉兒,聽著劉亞豪對林薇薇那段深情的回憶,心中同樣波瀾起伏。她感受到了那段感情的純粹和沉重,也隱隱感覺到,這個從未謀麵的“林薇薇”,在劉亞豪心中,似乎占據著一個不同於李雪和孟梵的、特殊而乾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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