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攤渾濁的燈光下，兩個來自不同世界、本該毫無交集的年輕人，隔著一張油膩的桌子，無聲地對峙著。空氣裡彌漫著烤焦的肉味、劣質白酒的刺鼻氣息，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緊繃的氛圍。
劉亞豪緊緊握著酒瓶，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韓夜的話，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將他試圖隱藏的脆弱、自卑和動搖，赤裸裸地攤開在桌麵上。他感到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惱怒和……一絲莫名的恐慌。
“你懂什麼？”劉亞豪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酒精和情緒的雙重灼燒，“你生來就什麼都有，怎麼會明白我們這種人的掙紮？站著說話不腰疼！”
“嗬。”韓夜輕笑一聲，那笑聲裡聽不出是嘲弄還是彆的什麼，他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動作依舊帶著那股子漫不經心的優雅，“生來什麼都有？是啊，錢是不缺。但你以為，在那個圈子裡活著，就很容易？”
他放下酒瓶，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向遠處朦朧的夜色，語氣似乎隨意，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從小到大，身邊圍著的，有幾個是真心？不是圖你家的錢，就是圖你家的勢。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被無限放大，拿去分析、利用。連交個朋友，都得先掂量一下對方背後的家族利益。那種感覺……劉亞豪，你覺得很好玩嗎？”
劉亞豪愣住了。他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想過問題。在他眼裡，顧北辰、蘇婉兒，甚至眼前這個韓夜，都是活在雲端的人，享受著普通人無法企及的資源和生活。他從未想過，這種生活背後，或許也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壓力和束縛。
“顧北辰那家夥，算是個異類。”韓夜將目光轉回劉亞豪臉上，語氣恢複了之前的調侃，但眼神卻認真了幾分，“他比他老子活得明白，也比他老子更重情義。他能把你當兄弟，絕對不是因為你可憐，或者你有什麼利用價值——至少目前我看不出來你有什麼值得他利用的。”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弧度：“他認可你，必然是因為你身上有他欣賞的東西。可能是你那股不服輸的勁兒？也可能是你在某個領域確實有點真本事？誰知道呢。但肯定不是因為你夠慘。”
劉亞豪沉默地聽著，心中的憤怒和抵觸，在韓夜這番聽起來像是歪理，卻又莫名有幾分道理的話語中，漸漸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茫然。
“至於蘇婉兒……”韓夜提到這個名字時，桃花眼裡閃過一絲微妙的光芒，語氣也帶上了一絲玩味，“蘇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地位超然。她肯為你做到這一步，甚至不惜在公開場合與錢家那種不入流的貨色對峙……這裡麵的意味，可就深了。絕對不僅僅是同情或者好奇那麼簡單。”
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語氣，眼神卻銳利如刀：“劉亞豪，我雖然不知道你具體有什麼魔力，但能被顧北辰和蘇婉兒同時如此對待，你就算真是個廢物，也是個值得研究的廢物了。”
“你！”劉亞豪被他這句“廢物”激得差點又要發作。
“彆急嘛。”韓夜擺擺手，重新靠回椅背，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我這人說話直，但不喜歡說假話。你現在的樣子，確實挺廢的。被個撈女騙得團團轉，被個草包當眾羞辱一下就躲起來喝悶酒，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不是廢物是什麼？”
他的話語依舊刻薄，但奇怪的是，劉亞豪這次卻沒有感受到太多惡意，反而更像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尖銳批評。
“但是呢，”韓夜話鋒一轉，那雙桃花眼再次聚焦在劉亞豪臉上，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力量，“廢物也可以不是廢物。就看你自己怎麼選了。”
“是繼續躲在這攤爛泥裡自怨自艾，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然後眼睜睜看著顧北辰和蘇婉兒對你的耐心和期待慢慢耗儘？還是……爬起來，把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的臉打腫？”
他拿起酒瓶，對著劉亞豪示意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種蠱惑般的挑釁：“怎麼樣？選一個？”
劉亞豪看著韓夜，看著這個初次見麵就對他極儘毒舌之能事，卻又每一句話都像重錘般敲打在他心上的紈絝子弟。他混亂的思緒，在酒精和這番尖銳對話的刺激下，竟然開始奇跡般地慢慢清晰起來。
韓夜說得對。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晚宴的羞辱，是一次打擊，但也是一次警醒。逃避和自憐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他真的變成彆人眼中的笑話，辜負那些真正關心他的人。
他需要力量。不是依靠彆人的力量，而是源自自身的力量。
他猛地拿起桌上的酒瓶，沒有和韓夜碰杯，而是仰起頭，將裡麵剩餘的小半瓶白酒，一口氣灌了下去！烈酒如同火焰般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胃，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和生理性的淚水，但也仿佛燒掉了他心中最後一點猶豫和怯懦。
他將空酒瓶重重地頓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響。然後，他抬起頭，看向韓夜，雖然眼睛還因為酒精和咳嗽而泛紅，但眼神裡，卻多了一絲之前沒有的、破釜沉舟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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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他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也不會……讓你看笑話。”
韓夜看著他這副樣子，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漸漸擴大，最終化作一個帶著幾分欣賞和……更多興味的燦爛笑容。
“有意思。”他輕輕鼓掌，桃花眼裡閃爍著愉悅的光芒，“這才像點樣子嘛！看來這趟無聊的晚宴，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發現了個有點意思的……玩具？”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身價格不菲的絲絨西裝，居高臨下地看著劉亞豪，語氣恢複了之前的慵懶和戲謔：“行了，酒也喝了，天也聊了。賬我結了，就當是……投資未來？”
他衝劉亞豪擺了擺手，不等他回應，便轉身，邁著那雙長腿，悠閒地走出了煙霧繚繞的燒烤攤，那背影在夜色中，依舊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紈絝氣息，卻又莫名地讓人無法輕視。
劉亞豪獨自坐在原地，感受著胃裡火燒火燎的感覺和腦海中翻騰的思緒。
為了不辜負顧北辰的兄弟情，為了回應蘇婉兒那份沉重的期待，也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任人踐踏的廢物。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有蘇婉兒的十幾個未接來電和數條關切的信息，還有顧北辰發來的詢問他在哪裡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第一次，主動撥通了顧北辰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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