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種刻意維持的平淡中滑入深冬。項目在新投資方的支持下穩步推進，與李靜的“戀情”也看似平穩發展。劉亞豪仿佛已經接受了自己設定的命運，像一個上了發條的鐘擺，規律而麻木地在學業、項目和李靜之間擺動。
然而，再平靜的湖麵，也經不起持續的石子投入。
第一顆石子，來自李靜。
一個周末的晚上，劉亞豪送李靜回她租住的公寓樓下。天氣寒冷，嗬氣成霜。李靜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轉身上樓，而是站在路燈下，搓著凍得有些發紅的手，猶豫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劉亞豪，輕聲問道：
“亞豪，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劉亞豪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否認：“沒有啊，怎麼這麼問？”
李靜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聲音更輕了：“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是很開心。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你對我很好，但……好像總是隔著一層什麼。是因為……之前茶館那位蘇小姐嗎？”
她的問題，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劉亞豪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他臉上的肌肉瞬間繃緊，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他強行壓下。
“你彆亂想。”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生硬，“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跟她……本來也沒什麼。”
“是嗎？”李靜抬起頭，目光澄澈地看著他，那眼神不再像平時那樣溫順，反而帶著一種安靜的、執拗的探究，“可是，亞豪，如果你心裡還放著彆人，對我……是不公平的。”
劉亞豪的心猛地一沉。他從未想過，看似柔順的李靜，會如此直接地觸及這個他竭力回避的核心問題。他感到一種被看穿的窘迫，同時也升起一股煩躁。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防禦性的不耐，“李靜，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我努力工作，對我們未來也有規劃，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的反應，顯然嚇到了李靜。她眼圈微微一紅，委屈地低下頭，小聲說：“我沒有不滿意……我隻是……希望你是真的開心。”
看著她這副模樣，劉亞豪心中又湧起一股愧疚。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情緒，放緩了語氣：“對不起，我不該吼你。我隻是……最近項目壓力有點大。你彆多想，我和她早就結束了。”
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樣拍拍她的肩膀，動作卻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僵硬。
李靜沒有再說什麼，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上樓了。看著她消失在樓道口的背影，劉亞豪站在原地，冬夜的寒風吹在他身上，他卻覺得心裡更加冰冷。
李靜的敏感和直接，像一麵鏡子，映照出他這段關係的虛假和不堪。他無法給她純粹的愛，甚至連真實的情緒都無法給予。這段他自以為“安全”的關係，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沙土之上。
第二顆，也是更沉重的一顆石子，來自母親越來越頻繁和急切的催促。
“亞豪啊，你跟李靜處得也差不多了吧？媽看那姑娘真是越看越滿意！性子好，工作也穩定！你看是不是……早點把事兒定下來？趁著媽身體還行，還能幫你們帶帶孩子……”
電話裡，母親的聲音充滿了對含飴弄孫的渴望，以及對“定下來”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尤其是小女兒問題）的迫切期待。
“媽，不急，再處處看。”劉亞豪試圖拖延。
“還不急？你都多大了！”母親的聲音帶上了埋怨，“李靜那邊她家裡也問了幾次了，人家姑娘青春耗不起啊！亞豪，你是不是還有彆的想法？我可告訴你，李靜這樣的好姑娘可不好找！你彆錯過了後悔！”
母親的步步緊逼，讓劉亞豪感到窒息。他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邊是內心無法言說的空洞和抗拒，一邊是來自家庭和現實的重重壓力。
他找不到出口。
就在他心力交瘁之際，第三顆石子，以一種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投了下來。
這天，他正在實驗室調試設備，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點開一看，內容讓他瞬間瞳孔收縮，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信息是一張照片。照片上，蘇婉兒和一個氣質儒雅、年紀相仿的年輕男人並肩站在一個畫展的開幕式背景板前，男人微微側頭，正含笑對她說著什麼，蘇婉兒臉上帶著禮貌而疏離的淺笑。照片的角度抓拍得極好，兩人看起來……竟有幾分登對。
信息的下麵，隻有一句簡短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附言：
【蘇家與林家林若曦堂兄）近期走動頻繁，似有聯姻意向。僅供參考。】
發信人沒有署名，但劉亞豪幾乎瞬間就猜到了是誰——隻有韓夜，才會用這種看似提供情報、實則帶著殘忍提醒的方式，來敲打他。
這張照片，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劉亞豪的心上！
蘇婉兒……要聯姻了？
是啊，這才是她那個世界正常的軌跡。門當戶對，強強聯合。像他這樣的螻蟻，竟然曾經奢望過她的垂青，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巨大的、混雜著酸楚、刺痛和一種近乎絕望的釋然情緒，如同海嘯般將他吞沒。他死死攥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看吧，劉亞豪。你的選擇是對的。你和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的退出，你的“不敢高攀”，是多麼的“明智”！
可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痛得他想要毀滅眼前的一切！
他猛地將手機砸在實驗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屏幕瞬間碎裂，如同他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他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插入頭發，發出如同困獸般的、壓抑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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