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叩門三響
青銅叩擊錘在掌心泛著冷光,錘麵的北鬥七星紋被汗水浸得發亮。林薇盯著防水布上的交叉光點,那是綠鬆石眼睛投射的印記,邊緣正隨著水波微微發顫,像某種活物的呼吸。水底的骨摩擦聲突然變了節奏,三短兩長變成了急促的連響,仿佛有東西正用爪尖刮著石門內側。
“穩住氣息。”陳教授的拐杖抵在她腳邊,杖頭的銅箍陷入木板半分,“守契人的血能通地脈,也能驚陰物,每一滴都要落在該落的地方。”老人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三粒暗紅色的藥丸,“這是朱砂合著龍骨粉做的,含在舌下,能鎮住血氣。”
林薇將藥丸咬碎,一股辛辣的澀味順著喉嚨往下沉,丹田處竟升起微弱的暖意。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在防水布上按出個淺印——正是那交叉光點的中心。周硯突然扯開背包,將七片界碑甲骨擺在棧道邊緣,甲骨的凸麵朝上,正好接住從探方邊緣滴落的晨露,“北鬥鎮位,以防門開時邪祟外泄。”
第一錘落下時,林薇的手腕微微發顫。青銅錘與木板碰撞的悶響,竟與水底的骨聲完美重合,“咚”的一聲過後,水麵突然掀起細密的漣漪,那些漂浮的甲骨碎片像被無形的線牽引,齊齊轉向石門方向。饕餮紋的綠鬆石眼睛猛地暗了下去,綠光縮成兩點,像受驚的獸瞳。
“輕叩為敬,告慰地靈。”陳教授的聲音像古鐘撞響,帶著穿透水汽的厚重。
林薇的指尖在滴血。剛才握錘時太用力,指甲縫裡滲出血珠,正好落在防水布的交叉點上。血珠滲入帆布的瞬間,木板下突然傳來“嗡”的一聲低鳴,像是地脈在回應。她忽然想起導師視頻裡說的:“殷人刻契,必以血濡筆,非為顯色,為通神也。”原來所謂“通神”,竟是血脈與地脈的共振。
第二錘落下時,她用了十足的力氣。“咚——”這聲比剛才響了三倍,棧道的木板應聲下陷半寸,露出底下盤結的樹根,根須上纏著些灰白的纖維,細看竟是麻布殘片——和板房裡裹甲骨的麻布一模一樣。水底突然翻起黑色的淤泥,像被攪渾的墨汁,將饕餮紋的石門暈染成一片模糊的黑影。
“二重為請,啟門迎契。”陳教授的額頭滲出汗珠,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石門,“看門楣的縫隙!”
林薇眯起眼,果然看見青石門楣與夯土之間,裂開了一道發絲寬的縫隙。縫隙裡滲出淡紅色的霧氣,帶著濃烈的土腥氣,像剛被翻開的古墓深處的味道。那些紅色霧氣在水麵上凝成細小的符文,竟是甲骨文中的“歸”字,一個個浮出水麵,又瞬間消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周硯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掌心冰涼:“聽!水祟在叫。”
水底傳來尖銳的嘶鳴,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指甲刮過青銅的銳響,混雜著無數細碎的嗚咽。水麵上的血沫再次聚成三趾腳印,這次卻不再跟隨林薇移動,而是在石門前方排成一列,趾尖齊齊對著門楣,像是在叩拜,又像是在恐懼。
第三錘落下前,林薇深吸一口氣,將指尖的血抹在青銅錘上。當錘麵再次砸向木板時,血珠濺落在防水布上,竟順著交叉光點的紋路遊走,在帆布上畫出個完整的“啟”字。“咚——”這聲悶響格外悠長,仿佛穿透了木板、水麵、夯土,直抵地脈深處。
石門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饕餮紋的巨口緩緩張開,露出裡麵黑黢黢的通道,門楣上的回紋竟開始流轉,像活過來的蛇。綠鬆石眼睛的綠光暴漲,在通道深處投下一道筆直的光柱,光柱裡浮動著無數細小的甲骨碎片,像被風吹起的星塵。
“開了!”周硯抓起手電筒,光束掃過通道內壁,“是石階!”
林薇卻盯著水麵。剛才三趾腳印停留的地方,浮出了半片甲骨,甲骨的斷裂處還留著新鮮的齒痕,上麵刻著半個“藏”字——與門楣上的甲骨文正好能拚合。她突然明白,水祟不是在阻攔,而是在指引,那些被啃碎的甲骨,或許是導師故意留給它的路標。
通道裡傳來“滴答”聲,不是水聲,是液體滴落在石頭上的聲音。周硯率先踏上通往通道的石階,石階表麵覆蓋著一層濕滑的苔蘚,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輕響。他每走三步,就用手電筒往頭頂照一次,光柱掃過之處,可見岩壁上嵌滿了甲骨,甲骨的凹麵裡盛著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凝固的血。
“這些是奠基甲骨。”陳教授跟在林薇身後,拐杖敲擊石階的聲音在通道裡回蕩,“殷人建墓必埋甲骨於牆,謂‘以文鎮宅’,這些甲骨上刻的都是‘守’字,是守契人曆代刻下的。”他突然停在一塊甲骨前,指尖撫過上麵的刻痕,“這是張丫頭的字,捺畫收得急,和她在板房裡寫的一樣。”
林薇湊近看,那甲骨的邊角還泛著新茬,確實是剛刻下不久。刻痕裡嵌著些白色的粉末,她用指尖蹭了蹭,粉末帶著草木的清香——是鬆煙墨的碎屑,導師刻甲骨時總愛用鬆煙墨塗滿刻痕,說“這樣文字才不會被陰濕之氣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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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深處的“滴答”聲越來越響了。林薇突然發現,那些暗紅色的液體不是從甲骨裡滲出的,而是從頭頂滴落的——岩壁頂端垂下無數條石鐘乳,乳尖凝結著血珠般的液滴,正一滴滴落在石階中央的凹槽裡,凹槽裡的液體已經積了半寸深,泛著朱砂的光澤。
“是地脈精血。”陳教授彎腰聞了聞,“歸藏陣聚地脈之氣,氣凝為液,便是這東西,能護住甲骨上的文字不被陰物吞噬。”他突然指向凹槽儘頭,“看那裡!”
凹槽的末端,放著個藍布包裹,布角繡著朵小小的玉蘭花——那是導師最喜歡的花,她的筆記本封皮上總貼著玉蘭花的乾花。林薇解開包裹,裡麵是半塊鬆煙墨,墨錠上的紋路裡嵌著的朱砂粉末,與板房硯台裡的一模一樣,墨的斷口處還留著牙齒啃咬的痕跡。
“是水祟送來的。”周硯的聲音有些發毛,“它啃碎甲骨,卻把這半塊墨留著......”
話未說完,通道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頭頂的石鐘乳“劈啪”斷裂,砸在石階上碎成粉末。林薇下意識護住藍布包裹,卻發現鬆煙墨在掌心發燙,墨錠上的朱砂粉末竟順著她的指尖往上爬,在手腕上畫出道細細的紅線,與之前的血環重疊在一起。
“快走!地脈被驚動了!”陳教授拽著她往前跑,拐杖在慌亂中掉在地上,發出“哐當”的巨響。
林薇在奔跑中回頭,隻見石門正在緩緩關閉,饕餮紋的巨口一點點咬合,那些嵌在岩壁上的“守”字甲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部啃噬。而通道入口處的水麵上,無數三趾腳印正踩著水麵向石門聚集,像是在合力頂住那扇即將閉合的門。
通道儘頭突然出現一道微光。林薇衝到光亮處,才發現是間方形的耳室,耳室中央的石台上,赫然擺著塊完整的甲骨——甲骨的大小足有桌麵那麼寬,正麵刻滿了細密的文字,正是歸藏陣的第七層陣圖,而陣圖的中心,刻著三個醒目的大字:歸藏啟。
石台邊緣,放著導師的登山靴。靴底沾著的淤泥裡,混著些青黑色的纖維,與板房筆記本上的麻布殘絲一模一樣。林薇拿起靴子,發現鞋跟裡藏著張折疊的紙條,展開來看,上麵是導師潦草的字跡:“逆陣需以守契人魂為引,我去殷墟宗廟補全陣圖,勿念。”
耳室的角落裡,突然傳來“哢噠”一聲。林薇舉著手電筒照過去,隻見牆角的陰影裡,蹲著個三趾的影子,正用爪尖在地上刻著什麼。當光束掃過那影子時,它突然化作無數水珠,滲入石縫,隻留下地麵上一個新鮮的刻痕——是個“殷”字,指向耳室另一側的暗門。
陳教授突然指著石台中央的甲骨:“陣圖在動!”
林薇回頭,隻見那完整的歸藏陣圖上,“歸藏啟”三個字正發出金光,筆畫間的凹槽裡,緩緩滲出與地脈精血相同的液體,順著甲骨的紋路流淌,在石台上彙成個微型的北鬥七星圖。而她掌中的半塊鬆煙墨,突然自動躍起,落在“啟”字的最後一筆上,竟嚴絲合縫地補全了刻痕。
暗門後的通道裡,傳來隱約的骨笛聲。那旋律與水底的骨摩擦聲如出一轍,三短兩長,正是歸藏陣的啟動信號。林薇握緊藍布包裹裡的半塊墨,突然明白導師留下的不隻是線索——她在用自己的蹤跡,一步步引導她走向殷墟宗廟,走向歸藏陣的最終秘密。
耳室的石門“轟隆”一聲閉合了,將外麵的晃動與嘶鳴徹底隔絕。林薇望著那扇暗門,門楣上刻著的“殷”字正在發光,仿佛在召喚著什麼。她知道,從踏入這骨門開始,她就不再隻是追尋導師的學生,而是接過了守契人世代相傳的契書,前路縱有千難萬險,也必須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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