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書坊方向,唇角微揚。
那邊,裴硯終於啜了一口茶。
薑味在舌尖化開,不烈,卻持久,一路滑入腹中,竟真有一股暖流緩緩散開,驅走了常年盤踞在胃部的冷意。
他放下杯,手指無意識撫過杯沿那道裂痕。
然後,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張未寫一字的新紙,鋪在案上。
筆尖蘸墨,懸了許久。
最終落下兩個字:明日。
他沒寫完,也沒蓋章,隻是將紙壓在那本《茶經補注》之下,位置恰好是她曾夾入桂花的那一頁。
窗外,陽光斜照進屋,落在修補台上的一卷古籍上。
線裝書的封麵磨損嚴重,邊角補了深褐色粗線,書脊上依稀可辨三個小字:《茶經補注》。
其中一頁,原本夾著的乾桂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新茶,裹在素布裡,靜靜躺著。
裴硯起身,走到門邊,拉開一道縫隙。
巷中無人。
他望了一眼桂語齋的方向,風吹動簷角銅鈴,又一次響起。
他關上門,回到案前,拿起那杯茶,再次捧在手中。
熱氣將儘,但他舍不得添水。
沈知意坐在桂花樹下,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聲貓叫。
是阿斑。
她低頭,發現老貓不知何時醒了,正立起身子,朝書坊方向“喵”了一聲。
她怔了一下。
隨即笑了。
她站起身,走進屋內,打開木箱,取出那本手稿。
扉頁上,“往事如霧,可散不可追”八字依舊清晰。
她翻到最新一頁。
原本空白的紙上,此刻浮現出幾行墨字:
“你寫的,他也讀到了。”
字跡陌生,卻溫潤如舊。
她指尖撫過那行字,久久未動。
阿斑蹭到她腳邊,仰頭看她。
她彎腰抱起它,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
風吹過樹冠,沙沙作響。
她將手稿放在膝上,輕輕合攏。
遠處,書坊窗欞內,一道身影仍坐在案後,捧著一杯茶,一動不動。
茶煙嫋嫋,將散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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