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已研好,她卻未立即落筆。石桌一角,那片從“tq05”茶湯中取出的茶葉靜靜躺在素瓷碟裡,邊緣微卷,紋路如霧穿林。阿斑伏在硯台邊,尾巴輕輕掃過紙角,像是催促。
沈知意伸手撫過稿紙末頁空白處,指尖停頓片刻,忽而低語:“這次不是逃,是去說我們的故事。”聲音輕得幾乎被晨風卷走,但她說得很穩。貓兒抬起頭,眯眼望她,隨即又趴下,喉嚨裡滾出細碎的呼嚕聲,像老屋簷下風吹竹簾的餘響。
她起身取來一隻空瓷罐,將那片茶葉小心放入,封口貼上標簽,寫下“啟程之葉”四字。手腕一轉,木箱打開,手稿《山霧來時》隨之歸入底層。北歐兒童畫仍夾在首頁,顏色未褪,像一段未曾冷卻的記憶。
裴硯從焙房走出,手中握著記錄簿,腳步很輕。他在箱前蹲下,翻出七隻小陶罐,依次排開——“tq01”至“tq07”,其中“tq05”居中。他沒說話,隻是用布巾一一擦拭罐身,動作細致如整理古籍殘卷。
“帶這麼多?”她問。
“每一種火候都值得被看見。”他答,目光落在最末那隻罐上,“尤其是它。”
她點頭,轉身進屋取出兩冊薄本——一本是手稿副本,另一本收攏了海外留言的譯文摘錄。紙張被裁成掌心大小,用棉線縫合,封麵無字,隻壓了一枚乾枯的桂花。
阿斑跳上行李箱頂,蹲坐不動,尾巴圈住前爪,像守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兩人相視一眼,裴硯嘴角微動,終究沒趕它下來。他將茶罐與簿冊分裝兩隻布包,一隻斜挎肩頭,一隻係於腰側,輕便卻不鬆散。
“人少物精。”他說。
她沒再開口,隻將安神香點燃一支,插在石桌小爐中。青煙筆直升起,不偏不倚掠過桂花枝梢。她閉目片刻,耳邊仿佛響起祖母的聲音:“霧散了,茶才知道往哪走。”
再睜眼時,筆已蘸墨。
她續寫道:“霧非遮眼之障,乃引路之形。茶行千裡,不為被看見,而為讓那些未曾開口的往事,有人聽見。”
落款清晰:桃溪·知意記於再行之前。
最後一筆落下,阿斑忽然站起,繞著硯台踱了半圈,而後蜷回原處,呼嚕聲更沉了些。沈知意擱筆,指尖觸到紙麵微溫,似有回應。
次日清晨,天光初透。她啟封“tq05”罐,茶葉表麵紋路竟比昨日更深,脈絡分明如刻,隱隱泛著柔光。她取一葉投入杯中,注入泉水。茶湯澄澈,升騰的薄煙竟幻出數影——一個孩童圍爐聽老人講茶謠,一位白發婦人對坐獨飲至儘,還有一名少女捧杯怔然,眼角滑淚。
她凝視良久,輕聲道:“它們願意走出去了。”
裴硯站在院中,將記錄簿貼胸收進衣襟內袋。那塊繡著“知硯”的布巾還在,疊得整整齊齊,邊角磨白,卻未破損。他背上行囊,轉身朝她伸出手。
她最後回望一眼祖屋。桂花樹影婆娑,灶台冷灰未掃,鐵鍋倒扣在石台,殘留茶香隨晨氣浮動。阿斑蹲在院門石階上,尾巴輕搖,目送二人走近。
她握住他的手。
山道蜿蜒,露水未曦。晨光鋪在青石小徑上,映出兩人並行的身影。行至半坡,她腳步未停,卻將北歐兒童畫從袖中取出,重新夾入手稿深處。
風拂過耳際,帶來遠處溪流的細響。
他們繼續前行。
村口柳枝輕擺,無人言語。
阿斑伏身臥於石階,下巴搭在前爪上,眼睛半闔,像守一段未完的故事。
沈知意邁出一步,鞋尖碾碎一粒露珠。
裴硯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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