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在天亮前醒了。她沒有點燈,坐在床沿把腳伸進布鞋。瓷罐裡的鑰匙還在原位。她伸手摸了摸,確認沒被動過。
她走到廚房燒水泡茶。阿斑蹲在木箱上看著她。她打開箱子取出拓片和合同副本,鋪在桌上。窗外開始發白,桂花樹影還沒落下。
她對照古籍修複檔案裡的印泥記錄。朱砂批次編號對應三年前省城文化項目評審備案章。那個項目是“桃溪春韻”第一次申報國際認證,後來被駁回。當時負責評審的是省茶業協會專家組,組長叫林遠。
她記得這個名字。裴硯寫過三個名字,其中一個就是林遠。
水開了。她衝了一杯清茶,端到院中石案上。風吹動紙張一角。她用硯台壓住。
裴硯中午才來。他沒走正門,在院外輕敲兩下牆磚。沈知意開門讓他進來。他手裡拿著一個小布包。
“日內瓦和東京都回了。”他說,“兩份備案文件簽名時間倒置。巴黎那邊發現資金流向異常,收款方注冊地在離岸群島,實際控製人關聯國內企業——雲嶺集團。”
沈知意把合同副本推過去。“這個印章的朱砂批次,用在三年前那次評審會上。林遠是組長。”
裴硯坐下看資料。“雲嶺集團三年前想收購桃溪村茶園,村裡沒同意。之後他們就斷了合作。我們申請國際認證那年,也被卡住。”
“他們現在想用同樣的辦法。”沈知意說,“繞開審批流程,製造既成事實。隻要項目落地,後麵就難查。”
裴硯點頭。“但這次有漏洞。簽署時間差四十八小時,說明補簽。他們急著推進,怕我們反應過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沈知意收起資料放進木箱。
“不能直接動手。”她說,“他們會銷毀證據。”
“得讓他們先動。”裴硯說,“我們盯住就行。”
下午鎮上文史協會請她去喝茶。她帶上一份模糊影印件,看起來像協議批注頁,上麵寫著“可疑簽署人:林某”。她沒說是哪份協議,也沒提來源。
茶敘在一間老屋廳堂裡。五六個人圍著小桌坐著。有人問起“桃溪春韻”出口受阻的事。沈知意輕輕搖頭。
“申報流程太複雜。”她說,“我聽說有些文件簽名時間對不上,審核容易出問題。”
她把影印件拿出來放在桌上。“這是彆人給我的,不清楚真假。”
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湊近看了眼。“這字跡像是林遠的。”
旁邊人問:“哪個林遠?”
“省茶協那個。”男人說,“前幾年主持過幾個大項目評審。”
沈知意收回影印件折好放進口袋。“我隻是覺得,流程要規範。不然好茶也出不去。”
沒人再問。茶喝完後各自散了。
沈知意回家時天已經黑了。她在門口停下,看見青石巷口有煙頭。她彎腰撿起來看。不是本地牌子,過濾嘴上有牙印。
阿斑在院牆上低吼一聲,跳下來蹭她腿邊。
第二天早上裴硯來了。她把煙頭給他。他看了看,放進一個小紙袋。
“有人夜裡來過。”他說,“不止一個。腳步很輕,但踩到了落葉。”
“他們看到影印件了。”沈知意說。
“所以緊張了。”裴硯說,“以為我們知道更多。”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條。“我在書坊櫃台下做了雙層暗格。外層放了一份改過日期的會議紀要,說下周要提交新申報材料。內層還是原來的簡報。”
“他們會去翻?”她問。
“一定會。”他說,“現在他們最怕我們繼續推進。”
“那你注意安全。”
“我不露麵。”他說,“每天換內容,看他們什麼時候動手。”
沈知意回到桂花樹下。她研墨鋪紙,開始寫字。寫的是手稿片段:“霧起於淵,影落於岸;執燈者行,步步生蓮。”
阿斑蜷在案側。硯台慢慢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