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落在木箱上,沈知意打開蓋子,那行新浮現的小字還在紙上——“你終於來了。”
她盯著這五個字看了很久。昨夜風動樹響,她以為是幻覺。現在她知道不是。這字跡不是寫給她的名字,是寫給這件事的。寫給這個開始。
裴硯走進院子時,她正把紙頁輕輕抽出。他沒說話,隻看了一眼案上的字,便在對麵坐下。阿斑從角落抬起頭,跳到桌邊,鼻子碰了碰紙角。
“我們記下的這些,”沈知意說,“不隻是為了證明什麼。”
裴硯點頭。“也不是為了留名。”
“是有人等這一天很久了。”她說,“等有人願意聽,願意傳。”
兩人靜了一會。窗外桂花樹不動,屋內紙頁平攤。沒有風翻它,是他們自己一頁頁往後翻。
“如果隻有我們兩個記,有一天停了,就斷了。”她說。
“那就不能隻靠兩個人。”裴硯接過話,“得教人。”
她抬頭看他。他眼神很定,像早想過這事。他從布包裡拿出一張紙,上麵列了幾行字:種茶、采茶、製茶、品茶、記事。每項下麵有細項,比如“春霧日采摘條件”“手工炒製火候節點”“口述整理注意事項”。
“你什麼時候寫的?”她問。
“昨晚。”他說,“我想了一夜。手稿能回應曆史,但人不能等感應才行動。得先把路鋪出來。”
她低頭看那張紙。筆跡工整,條理清楚。這不是衝動的話。這是想了很久的事。
“可怎麼教?”她問,“有些東西說不清。比如泡‘桂語茶’時那種感覺,比如寫字時硯台變暖……這些能教嗎?”
“不能強求。”他說,“但我們能教態度。教怎麼用心去看一片葉子,怎麼安靜聽一個老人說話。至於彆的……自有能感知的人來接。”
她慢慢點頭。心裡那點猶豫落了地。
“那就辦個傳習班。”她說,“不叫學校,也不掛牌。就叫……茶事學習的地方。”
“叫‘傳習所’就行。”他說,“簡單,也莊重。”
她笑了下。提起筆,在新本子上寫下九個字:“桃溪茶藝傳習所籌備錄”。筆畫一筆不斷,寫完也沒抬手。
阿斑趴在桌邊,尾巴掃了一下紙麵。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坐在一起商量具體的事。沈知意先開口:“我想分三步走。”
“第一步學技術:怎麼種茶樹,怎麼采青葉,怎麼攤晾揉撚炒乾。這是基礎,誰來都得會。”
裴硯記下。“這一部分可以請村裡老茶農示範,我們整理流程。”
“第二步學品鑒和記錄。”她說,“怎麼嘗出不同天氣下的茶味變化,怎麼寫下每一次的感覺。這部分我來帶。”
他點頭。“我會把《茶錄》裡的標準術語簡化,做成參考表。還有鎮誌裡的資料,也能用。”
“最難的是第三步。”她聲音低了些,“是聽故事。去老人家裡,陪他們喝茶,讓他們願意講過去的事。不是為了收集材料,是為了尊重。”
裴硯停下筆。“這一步不能急。也不能強迫。有些人一輩子沒提過的事,不能因為我們需要就說出口。”
“所以要挑人。”她說,“要找心靜的,有耐心的。不怕慢,就怕假。”
“那就定個規矩。”他補充,“進傳習所,不考手藝,不考學曆。隻問兩件事:願不願意花半天時間陪一位老人說話?能不能一個人在灶前守兩個小時,把一鍋茶慢慢炒好?”
她看著他。他語氣平常,但每個字都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