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沈知意低頭看著那隻手,沾了灰,指甲縫裡有泥土。她自己的手指也在抖,但她慢慢把手伸過去,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
脈搏在跳。
她鬆了一口氣,身體卻還是僵的。耳朵裡嗡嗡響,像有一群蜜蜂在裡麵飛。她眨了眨眼,視線終於清楚了些。頭頂的石壁還在往下掉碎石,一塊砸在盒子上,彈開了。
阿斑在她懷裡,不動,也不叫。它的眼睛閉著,耳朵貼著腦袋。
她記得那道光,記得老者說的話,記得書落在她手裡的感覺。不是重,也不是輕。就是該在那裡。
她動了動膝蓋,膝蓋壓著地麵,疼了一下。疼讓她清醒。她用左手撐地,一點一點把上身抬起來。右手一直護在胸口,那本書還在。
她低頭看了一眼。
封麵是空的。沒有字,也沒有紋路。但她知道它叫什麼。
她把書小心塞進衣服裡,外衣拉好,遮住。然後她彎腰,撿起裴硯的拐杖。木頭的一頭裂了條縫,藥包散在旁邊,裡麵的藥材混進了土。
她爬過去,動作慢,但沒停。到了他身邊,她把拐杖放在他手邊,俯下身,耳朵貼在他胸口。
心跳聲穩。
“我回來了。”她說,“你也該醒了。”
她脫下外衣,蓋在他肩上。山洞裡冷,風從通道口吹進來,帶著濕氣。
她坐了一會兒,等自己力氣回來。阿斑這時睜了眼,抬頭看她,又把臉埋進她衣服裡。
四周開始有動靜。
雲嶺的人陸續坐起來,有人咳嗽,有人揉頭。那個領頭的男人扶著牆站起來,眼神先是亂的,後來盯住了地上的盒子。
盒子還在發光,但很弱。表麵的屏障沒了,漆黑的盒身露出來,底部刻著“桃源有錄”四個字。
有人走過去,伸手想碰。
“彆碰。”沈知意站起來,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到了。
那人停下。
她走到盒子前,站定,把懷裡的書拿出來,打開。
紙頁是白的。一個字都沒有。
“你們剛才看到的光,”她說,“不是為了選誰拿走它。是為了看誰願意放下。”
沒人說話。
“我進去的時候,有個老人告訴我,秘籍不在紙上。”她翻了一頁,紙沙沙響,“它在炒茶的時候,在泡茶的時候,在喝的人心裡。”
她看向那個領頭的男人。“他說,真正的茶,不是賣錢的工具。是讓人記得一些事的東西。記得小時候媽媽端來的那杯熱茶,記得冬天裡有人給你捂手。”
男人盯著她手裡的書。“那是什麼?”
“《桃源錄》。”她說,“它不會讓你發財,也不會讓你出名。但它會讓你記住,為什麼要做這杯茶。”
有人冷笑。“就一本空書,你說這是秘籍?”
沈知意沒看他。她把書合上,抱在懷裡。“你們覺得秘籍該是方子,是技術,是能換錢的東西。可它不是。它是心。”
她指著角落裡他們帶進來的粗陶杯。“陳嬸給我的。她說她孫女第一次學會喝茶,就是用這個杯子。她說那天孩子笑了,說茶有點苦,但暖。”
“那樣的時刻,你們有過嗎?”她問。
沒人回答。
“你們找它,是為了控製市場,是為了壟斷價格。”她說,“可它根本不屬於誰。它隻屬於願意好好做茶的人。”
領頭的男人慢慢走過來,蹲下,看著那本空書。
“我們找了十幾年。”他說,“查古籍,跑深山,打打殺殺。就為了找到能讓茶漲價三倍的配方。”
他抬頭看她。“結果你告訴我,最重要的東西,是舍不得扔的舊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