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棠把張家嬸子送的嫩芽攤在竹匾上,放進陰涼處。她沒說話,隻是看著那幾片葉子在微光裡泛著青色。裴硯站在門口,手裡還攥著那張地圖。陳嬸走後,院子裡安靜下來。
第二天一早,她和裴硯開始製茶。這批茶葉是第一批按新法做的成品,他們挑了最好的鮮葉,炒了整整三鍋。阿斑蹲在灶邊,尾巴輕輕擺動。最後一鍋出鍋時,茶香清透,沒有一絲雜味。
兩人用素紙包好茶葉,裝進小瓷罐,一共三十罐。裴硯在紙上寫下“桃溪極簡養生茶”幾個字,貼在罐身。這是他們第一次把茶真正拿出去給人看。
天剛亮,他們背著竹簍去了青石鎮老街。趕集的人已經開始擺攤,賣菜的、賣布的、賣糖糕的,聲音混成一片。他們在靠南頭的位置鋪開一塊灰布,擺上茶罐和一隻小爐。
裴硯支起爐子燒水,江晚棠取出一點茶葉放在碟子裡,準備讓人試飲。她剛把水壺放上去,就聽見旁邊有人高聲吆喝:“江南清源·本味養生茶!回歸自然,養息身心!買二送一,還有禮品卡!”
她轉頭看去,隔壁攤位掛著大紅布條,上麵印著一行字:“順應四時,極簡本真。”幾個顧客圍在那裡,正在挑選。
江晚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瓷罐。他們的罐子沒有彩繪,沒有金邊,隻有一圈手寫的字。她沒說話,繼續燒水泡茶。
第一杯茶泡好了,她端給一個路過的大嫂。那人搖搖頭,“不用了,現在這種茶太多了,喝哪個不是喝。”
又來了個老人,接過茶盞聞了聞,“這香倒是乾淨。”可他看了一眼隔壁的贈品卡,還是轉身走了。
一上午過去,沒人買。隻有兩個年輕人嘗了茶,說味道清淡,不夠勁。他們走的時候,其中一人笑著說:“你們這茶,連名字都不響亮。”
中午太陽升高,趕集的人漸漸散去。江晚棠收起爐具,把剩下的茶罐一一檢查,重新封好。裴硯默默卷起地圖,塞進衣袋。
回去的路上,誰都沒說話。走到村口,陳嬸迎上來,“怎麼樣?賣得還好吧?”
江晚棠搖搖頭。
陳嬸愣了一下,“是不是定價太高?要不我幫你去跟鎮長說說?讓他在公告欄寫一下,也算宣傳。”
江晚棠停下腳步,“我不想走這條路。”
“為啥啊?”陳嬸急了,“你這茶明明好,怎麼沒人識貨?總得讓人知道才行啊。”
“我知道。”江晚棠看著遠處的山,“可我不想靠彆人一句話就把茶推出去。它得自己站得住。”
陳嬸歎了口氣,“你們這些讀書人,心氣太高。可現實不認這個啊。”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兩人站在路邊。
當晚,江晚棠坐在桂花樹下。月亮還沒升上來,風從院外吹進來,帶著一點涼意。她拿出一張紙,蘸墨寫字。
她寫了一個采茶婦人的故事。女人每天清晨上山,不急著摘葉,先坐一會兒,聽露水滴落的聲音。她等茶葉慢慢舒展,才輕輕掐下最嫩的那一尖。她不信快,隻信慢;不信多,隻信準。
寫完最後一個字,她抬頭看了看樹影。阿斑蜷在案側,眼睛半閉。硯台摸上去還有點溫。
她把稿紙放進木箱,蓋上蓋子。
第二天清晨,她打開木箱取茶葉。罐子裡的茶葉表麵浮現出細密紋路,像葉脈延展,又像水流蜿蜒。她取出一點,放進茶盞,衝入熱水。
茶湯清亮,香氣比往常更沉一些。她請裴硯來喝。
裴硯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他閉上眼,很久沒說話。睜開時,他說:“我好像看見了李伯家茶園的晨光。霧還沒散,茶樹一根根立著,葉子上全是露水。”
江晚棠問:“你還看見彆的了嗎?”
“沒有。”他搖頭,“但那一刻,我心裡很靜。”
兩人對視一眼。江晚棠輕聲說:“也許我們一直想錯了。推廣不是讓人知道名字,是讓人記住感覺。”
裴硯點頭,“可怎麼才能讓更多人有這種感覺?”
“我不知道。”她看著手中的茶盞,“但現在我知道不能隻靠集市叫賣。”
裴硯起身,走到桌邊翻開記錄本。他翻到一頁空白,寫下幾個字:“讓茶自己說話”。
天光漸亮,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人提著籃子走過,嘴裡哼著小調。阿斑跳上桌子,把爪子搭在木箱邊緣。
江晚棠伸手摸了摸茶葉上的紋路。那紋路清晰,像是昨夜的手稿化進了葉中。
裴硯合上本子,說:“下次不去集市了。”
江晚棠抬頭看他。
“我們換地方。”他說,“去那些不需要大聲喊也能聽見聲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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