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宣紙吹動了一下,墨滴落在紙邊,暈開一小團黑。沈知意放下筆,將那張未寫字的紙輕輕折起,放進木箱底層。她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轉身走向灶房。
水剛燒開,她泡了一杯桂語茶,坐在桌前喝完。阿斑跳上椅子,趴在她手邊。她摸了摸它的背,說:“今天要開會。”
午後,東棚竹桌旁,三位年輕傳承者陸續到了。裴硯也來了,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包。他把紙包打開,取出幾本舊冊子,擺在桌上。
“這是早年出口茶葉的樣本。”他說,“我從書坊翻出來的。”
沈知意點頭,拿出三張白紙,貼在竹牆上。每張紙上寫了一個詞:怎麼看、怎麼讀、怎麼傳。
“我們不改茶。”她說,“但我們要讓人知道這茶是怎麼來的,為什麼這樣喝。”
左邊的年輕人盯著“怎麼看”那張紙,“包裝能不能換個樣子?現在這個像中藥鋪拿出來的。”
“不能換棉紙。”另一個馬上說,“這是我們自己曬的,有陽光味道。”
“我不是說換材料。”那人解釋,“我是說外麵的盒子。能不能做得……乾淨一點?”
沈知意問:“什麼叫乾淨?”
“就是簡單。沒有那麼多字,顏色也彆太舊。”
裴硯翻開樣本冊,指著一頁:“民國時候的出口茶盒,也是素麵底,隻印一行小字。但他們用的是宣紙,蓋的是篆章。”
“我們可以學這個。”第三人接過話,“外盒用淺灰卡紙,壓一道山影線。名字還是‘桂語茶’,但字體可以細一點。”
“麻繩封口保留。”第一個說,“撕開的時候有聲音,像拆信。”
沈知意在紙上寫下“極簡外盒,保留手工痕跡”。
“那說明書呢?”有人問。
沈知意看向“怎麼讀”那張紙。“不再寫成分和功效。”她說,“改成一句話,講采茶那天的事。”
“比如?”
“比如——清明采桑,穀雨焙茶,飲時如歸家。”
屋裡安靜了幾秒。
“這不像說明。”有人說。
“那就不是說明。”沈知意說,“是提醒。提醒人喝茶的時候,想起某個早晨。”
“還可以加個二維碼。”年輕人眼睛亮了,“掃一下,能聽到你念這段話。”
“我來錄。”沈知意說,“用祖屋裡的老錄音機。”
裴硯記下:“語音來源為作者親述,附於包裝內側。”
第三個話題是“怎麼傳”。
“拍視頻。”有人提議,“但現在人都看短的。”
“我們不講快。”沈知意說,“我們講慢。”
“拍一天?”
“從天沒亮開始。采茶、攤晾、炒製、拚配、封包。全程不說話,隻有聲音。”
“水開了,葉子響了,風吹過棚頂。”
“片尾加一行字。”沈知意說,“這不是快的事。”
裴硯合上筆記:“先做三套樣稿。包裝、文案、視頻腳本,各出一版。不做成品,隻畫草圖。”
三人立刻動手。一個拿鉛筆畫盒型,一個翻筆記本找節氣詩句,另一個蹲在地上比劃鏡頭長短。
沈知意走到門口,看見阿斑蹲在石階上,尾巴卷著爪子。她站了一會兒,回身對裴硯說:“你說得對。話可以換說法,事不能換做法。”
裴硯點頭:“他們現在明白了。”
傍晚前,三人各自領了任務離開。一個要回家畫設計圖,一個去找村裡的印刷店問尺寸,最後一個說要去茶園再看看清晨的露水。
沈知意坐在東棚裡,翻看那幾本舊茶冊。紙頁發黃,邊角卷起,但字跡清楚。她看到一頁備注寫著:“此茶送至南洋陳氏商行,客戶言味似故園井水。”
她把這句話抄在自己的本子上。
裴硯收拾好筆記準備回書坊。臨走時,他把墨瓶蓋緊,順手擦了擦桌麵。他的袖口沾了點墨,但他沒注意。
沈知意送他到院門口。兩人站在桂花樹下,天色漸暗。
“明天還要再碰一次嗎?”裴硯問。
“後天。”她說,“讓他們先把想法落下來。”
裴硯點頭,轉身走了。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村道拐角。
沈知意回到東棚,燈還亮著。牆上的三張紙被風吹得微微晃動。她走過去,用手按住一角。
其中一張紙上寫著:“這不是快的事。”
她盯著這行字看了很久。
院外傳來一聲貓叫。阿斑從牆頭跳下來,嘴裡叼著一片乾薄荷葉。
它走到燈下,把葉子放在她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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