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片在風裡打著旋,落進桂花樹叢。沈知意站在院門口,沒再看那方向。她轉身走進院子,掃帚劃過青石板,發出沙沙聲。阿斑趴在門檻上,尾巴輕輕擺動。
陳嬸提著竹籃進來時,天已大亮。她把籃子放在石桌上,喘了口氣說:“這趟可走得急。”
沈知意放下掃帚,接過籃子。裡麵是幾片曬乾的薄荷葉,還有一張折好的紙。
“鎮上複印的。”陳嬸指著那張紙,“你看看,現在城裡人喝茶都不靠嘴了,靠機器。”
沈知意打開紙頁。封麵上印著幾個大字:全球科技養生茶趨勢報告。下麵是一排小圖,有發光的杯子、帶屏幕的茶壺、手指按在玻璃上的特寫。
她翻到內頁。一行字跳出來:“智能泡茶儀實時監測用戶心率,ai根據情緒數據調配茶飲成分。”
她指尖停在那裡。
陳嬸接著說:“李婆婆孫子說了,現在年輕人熬夜多,壓力大,一杯茶能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該睡覺。你說神不神?”
沈知意沒答話。她把紙頁撫平,放在石桌上。陽光照在那些陌生詞上,像鍍了一層銀。
午後,她帶著這張紙去了書坊。
裴硯正在整理一摞古籍。他抬頭看她進來,放下手裡的冊子。
沈知意把紙頁放在案上。裴硯看了一眼,沒說話,低頭慢慢翻完。
“你看這個,是真有用,還是噱頭?”她問。
裴硯合上紙頁,放在一邊。“不是噱頭。”他說,“是風來了。”
她看著他。
“以前我們怕茶出不去。”他拿起藥包,輕輕放在旁邊,“現在外麵的風吹進來,不接,就會被蓋住。”
她點頭。
“我們可以不做機器茶。”他說,“但不能不知道彆人怎麼做。”
她眼裡的光變了。不再是剛才那種遲疑,而是清楚的亮。
傍晚,她在河埠頭遇見陳嬸。陳嬸蹲在水邊洗菜,嘴裡還在念叨:“我兒子發視頻給我看,那茶壺自己會唱歌!水開了就響音樂,嚇我一跳。”
旁邊幾個洗衣服的老婦笑起來。
“茶還能連手機?”一人說,“祖宗傳下來的手藝,靠鍋炒、靠手揉,哪有這麼多花頭?”
另一人附和:“就是,喝個茶還要看數據,累不累?”
沈知意蹲下,把手浸在水裡。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
她說:“老法子養人,新法子救人。”
眾人安靜下來。
“有人睡不著,心跳快,白天沒精神。”她抬頭,“如果一杯茶能讓他們的身體輕鬆一點,是不是也該試試?”
沒人說話。
陳嬸擰乾菜葉,低聲說:“你是想做那種茶?”
沈知意沒回答。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往家走。
夜裡,她在桂花樹下坐下。手稿本攤開,筆尖蘸了墨。
風從院外吹來,卷起一頁紙角。阿斑跳上桌子,蹲在硯台旁。
她開始寫字。
“風至南岸,非退即渡。吾願試一葉舟。”
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硯台忽然變暖。她沒抬頭,隻是把筆擱下。
阿斑盯著她,眼睛在暗處發亮。
第二天清晨,她起得比平時早。鍋燒熱,茶葉入鍋,翻炒、攤晾、挑揀。她把第一包茶放進展示櫃,然後取出一片葉子對著光看。
紋路沒有變化。
她不意外。這種事不會立刻顯現。
裴硯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幾張新的紙頁。他放在桌上,說:“我在圖書館找了些資料。關於傳感器、數據分析,還有國外茶企的做法。”
她翻開一頁。上麵畫著一個茶杯結構圖,內部標注著“溫度感應區”“成分釋放曲線”。
“看不懂。”她說。
“我可以學。”他說,“你也學。”
她看他一眼。
“不是要變成他們。”他說,“是要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願意為一杯茶付十倍價錢。”
她點頭。
中午,陳嬸又來了。這次她帶了個小收音機。
“鎮上廣播站播的。”她說,“說是有個品牌,茶包裡嵌芯片,泡一次,手機app就更新一次‘身心平衡值’。”
沈知意接過收音機。按下播放鍵。女聲清脆:“……通過生物活性追蹤技術,為您定製每日茶飲方案。”
她關掉開關。
“你們真要搞這個?”陳嬸問。
“不搞一樣的。”她說,“但我們得有自己的東西。”
“那你打算怎麼辦?”
“先定方向。”她說,“用我們的茶底,加一點新法子。不丟老根,也不閉眼。”
當天晚上,她在燈下寫下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