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販子的陰影像一片低沉的烏雲,籠罩在屯子上空好幾天。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孩子們被看得緊緊的,往日裡充斥著的嬉鬨聲都少了許多。晚上巡邏的手電光柱和偶爾的狗吠,更是給屯子的夜晚增添了幾分肅殺。
程秋霞幾乎是草木皆兵。她下地乾活再也不把程飛放在地頭了,而是牢牢帶在身邊,視線一刻都不敢離開。晚上睡覺,她甚至把菜刀都放在了炕沿底下,聽著窗外任何一點不尋常的動靜,心臟都會揪緊。
程飛雖然不太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對氛圍極其敏感。她能感覺到程秋霞的緊張和恐懼,自己也變得格外乖巧安靜,不再試圖跑遠,大部分時間就緊緊挨著程秋霞,或者坐在院子裡能看到程秋霞的地方自己玩泥巴,時不時就要抬頭確認一下程秋霞還在。(′??`)
這種緊繃的日子過了大約四五天,屯子裡似乎一切如常,並沒有任何陌生可疑人物出現。那可怕的傳言,仿佛隻是遠處一聲悶雷,聽著嚇人,但雨點並沒落到自己頭上。人們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了一些。
“興許就是瞎傳的?”
“咱這窮鄉僻壤的,路都不好找,人販子來乾啥?”
“就是,拐了人往外運都費勁!”
類似的議論開始出現,自我安慰著。孩子們也開始憋不住了,試探著想要更多的活動自由。
這天下午,天氣晴好,風裡帶著明顯的暖意。鐵蛋和狗剩鬼鬼祟祟地摸到程秋霞家院牆外,壓低聲音喊:“飛飛,飛飛,出來玩啊!我們發現河套冰化得差不多了,有水蝲蛄了,去抓水蝲蛄不?”
程飛正在看程秋霞搓麻繩,聽到喊聲,眼睛瞬間亮了,期待地看向程秋霞。
程秋霞立刻搖頭:“不行不行,河套那邊偏,不能去,老實在家待著。”
程飛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蔫蔫地“哦”了一聲。
鐵蛋在外麵急了:“程姨,沒事的,我們不去深水地方,就在邊上摸,好多呢。烤著吃可香了。”水蝲蛄東北黑鼇蝦)的誘惑對孩子們來說是巨大的。
程秋霞還是堅決不同意。這時,李風花的大嗓門從隔壁院響起來:“鐵蛋!你個皮猴子又攛掇飛飛乾啥呢?趕緊滾回家幫你爹劈柴火去!再瞎跑腿給你打折!”
鐵蛋和狗剩頓時像被掐了脖子的雞,嗖一下跑沒影了。
李風花隔著院牆對程秋霞喊:“秋霞,彆聽他們瞎鬨騰,河套那邊現在滑著呢,可不能讓孩子去。”
“我知道,風花嫂,沒讓他們去。”程秋霞感激地回應。
雖然沒去成,但“水蝲蛄”和“烤著吃”這幾個詞就像小鉤子,勾得程飛心裡癢癢的。整個下午,她都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就扭頭往河套的方向望。
傍晚,程秋霞正在做飯,突然聽見院子外傳來二丫帶著哭腔的喊聲:“李姨,不好了,鐵蛋和狗剩跑去河套了,還不讓我告訴大人。”
程秋霞心裡猛地一沉,鍋鏟都差點掉了,她猛地衝出屋:“啥時候去的?”
“就……就剛才……”二丫嚇得直哭,“他們說就去一會兒,摸點就回來…我一回頭他倆就不見了…”
“這兩個作死的小崽子!”程秋霞急得跺腳,河套那地方開春最危險,看著冰化了,底下可能還有暗冰或者淤泥,大人都不敢輕易下去。
她慌得六神無主,第一個念頭就是衝出去找孩子,可又不能把程飛一個人扔家裡,李風花和王淑芬也聽到動靜跑了過來。
“咋了咋了?”
“哎呀!準是鐵蛋那混球帶頭去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李風花一聽就炸了。
“現在說啥都沒用,趕緊去找人啊!”王淑芬比較冷靜。
“對對對,找人。”程秋霞稍微定了定神,“風花嫂,你跑得快,快去叫張大哥和孫會計,淑芬嫂子,你幫我看著點飛飛,我……”
“你看飛飛,我們去找。”李風花打斷她,風風火火地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喊:“來人啊!孩子跑河套去了!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