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屯子裡的年味漸漸濃了起來。家家戶戶開始掃塵、蒸豆包、寫春聯,空氣裡飄著糖瓜和油炸食物的香甜氣息。而最讓屯子裡的人們津津樂道、給這年味添上濃墨重彩一筆的,是孫學軍從縣裡寄回來的信和彙款單。
孫學軍走了約莫半個月後,一封蓋著縣城郵戳的信,像一隻報喜的鵲兒,飛進了老孫家,也瞬間點燃了整個屯子。
信是孫會計親自在晚飯後,於自家炕頭上,就著昏黃的煤油燈,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和自豪,一字一句念給圍坐一圈的家人聽的。
孫會計手指微微顫抖地拆開信,戴上老花鏡,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聲音因激動而有些發顫。
信紙是那種印著紅色橫線的材料紙,字跡是孫學軍一貫的工整清秀:
“父母大人敬啟:見字如麵。兒已順利抵達縣裡,經趙秀珍同誌引薦,見到了張長河張領導。張領導對兒頗為賞識,安排兒在火車站站前公安局便衣組工作,現已跟著一位姓王的師傅學習日常工作……”
念到這裡,孫會計的聲音都拔高了幾分,帶著顫音。圍聽的人,尤其是孫嬸子,眼睛瞬間就濕了,不住地用袖子抹眼角。真的成了!站前公安局!便衣組!聽著就提氣!
“……日常工作主要是在火車站內外便衣執勤,維護秩序,重點是抓扒手、小偷,保護旅客財產安全。前日,兒跟隨王師傅執勤時,發現一形跡可疑男子對一旅客行竊,兒與師傅配合,當場將其抓獲!師傅誇獎兒眼力好,有潛力!事後,張領導親自表揚了兒,並特批給予兩元錢作為獎金,現隨信寄回,聊表孝心,望父母勿要推辭,添置些年貨……”
孫會計和老伴熱淚盈眶,信封裡還夾著兩張嶄新的一元紙幣,孫學軍在信裡說,這是他把那個扒手交給師傅張長河後,張領導親自給他的獎金!說是鼓勵他這種積極勇敢的工作態度!
兩塊錢!對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來說,這不是個小數目!更重要的是,這錢是兒子憑“本事”掙來的!是“公家”給的獎勵!
“兩塊錢!”人群中發出低低的驚呼,這在當時可不是小數目,夠買好幾十斤肉了,而且這是獎金!是兒子憑本事掙來的!孫會計念信的手都在抖,孫嬸子更是喜極而泣,一把抓過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兩元紙幣,翻來覆去地看,仿佛那上麵有花不完的希望。
信的後半部分提到,單位宿舍緊張,他和幾個同事擠在一起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裡。至於之前提到的分房子,信裡說至於房子,聽同事和師傅說單位確實有這政策,但眼下安排緊,單位人多房源緊張,需要排隊等候,暫時還輪不到他,讓他先安心工作。這一點,沉浸在巨大喜悅中的孫家人自動理解為“好事多磨”,絲毫沒有減弱他們的興奮。
看到這裡,圍觀的鄰居們發出陣陣羨慕的驚歎。有單位!住宿舍!排隊分房!這已經是他們能想象到的、頂好的城裡人生活了!
“看看!看看!我就說學軍是乾大事的料!”孫會計把信紙小心折好,揣進懷裡,紅光滿麵,“這才去幾天?就立功了!還得了獎金!兩塊錢啊!”
“是啊是啊!公安就是不一樣!抓壞蛋還有獎金拿!”
“學軍這孩子,真是給咱老孫家,給咱全屯子長臉了!”
“以後咱去縣裡坐火車,心裡都踏實!有學軍在那兒呢!”
孫家人幻想著他們的日常工作——穿著便衣,混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人群裡,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專門盯著那些行為鬼祟、可能偷東西的扒手,威風凜凜的孫學軍。孫家眾人語氣興奮地說著,孫學軍才去了沒幾天,就在王師傅的指點下,親手抓住了一個正要偷旅客錢包的扒手,這是厲害。
“好小子!真給他抓住了!我就說這孩子是當英雄的料!”
“厲害啊學軍!這就立了一功!”
眾人滿麵紅光互相傳遞這那張薄薄的信紙即便他們不認字,摸到這張信紙就仿佛抓住扒手的是他們自己,
“看看!看看!我就說是真的吧!”孫會計激動得滿臉通紅,揚著手裡的錢,對著之前那些私下裡表示過懷疑的親戚,聲音帶著揚眉吐氣的哽咽,“我兒子!當公安了!抓壞人了!還發獎金了!”
孫嬸子更是喜極而泣,用手背不停地抹著眼淚,嘴裡念叨著:“值了!值了!賣那些糧食值了!”
消息像風一樣傳開,整個屯子都轟動了。孫家一下子成了屯子裡最炙手可熱的人家,前來道喜、打聽消息的人絡繹不絕。孫會計和孫嬸子挺直了腰杆,臉上洋溢著從未有過的榮光,不厭其煩地向人們描述著兒子信裡的內容,尤其是“抓扒手”和“兩塊錢獎金”的細節。
之前所有的疑慮、擔憂,在這封實實在在的信和那兩塊錢獎金麵前,頃刻間煙消雲散。屯子裡原本那些私下裡覺得“怪怪的”議論,瞬間變成了清一色的祝賀和羨慕。
“老孫家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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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軍這孩子,打小就看他有出息!”
“看看人家這工作,又威風又來錢!比在土裡刨食強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