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露水還沒乾透,知青點旁邊的庫房“學堂”裡已經響起了琅琅的讀書聲。今天是王琳和李文娟的識字課。
孩子們端坐在條凳上,仰著小臉,跟著王琳念石板上的新字:“山——川——土——地——”
“山,就是咱們靠山屯後麵的那座山!”王琳指著窗外連綿的青色輪廓。
“川,是大河,比咱們屯口那條小河寬得多,水嘩嘩地流!”
“土,就是咱們腳底下這黑土地,長出玉米和豆子!”
“地,就是田,咱們每天乾活的地方!”
她講得生動,孩子們聽得入神。鐵蛋把手舉得老高:“王老師!山字像不像三個山尖尖?”
王琳笑著點頭:“鐵蛋觀察得真仔細!”
李文娟則在下麵巡視,糾正孩子們的握筆姿勢,看著他們在粗糙的草紙上,用鉛筆頭歪歪扭扭地寫下這些與生活息息相關的字。
程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寫得格外認真。她的“山”字總是寫得東倒西歪,但她不氣餒,擦掉重寫,小臉上滿是執著。她偶爾會抬頭看看旁邊坐在角落裡的蓮娜。
蓮娜今天依舊由老馬陪著,安靜地坐在那條專屬的條凳上。與往常不同的是,她的膝蓋上攤開了一本舊的、沒有封皮的看圖識字冊,是老馬不知從哪兒翻騰出來的。她的目光不再完全空茫,而是落在冊子上那些簡單的圖畫和旁邊巨大的漢字上。
當王琳念到“花”字時,蓮娜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撫過冊子上那朵紅色的牡丹圖。當念到“手”字時,她的視線在自己放在膝蓋的手和冊子上的手形圖案間移動了一下。
老馬緊張地看著女兒,呼吸都放輕了。他注意到,蓮娜的目光在“山”字和窗外遠山之間,停留的時間比以往長了那麼一瞬。
王琳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拿著識字卡片,像往常一樣,自然地走到蓮娜身邊,將寫著“土”字的卡片在她麵前停留了一會兒,溫和地說:“蓮娜,看,這是土,我們的根黑土地。”
蓮娜沒有看她,但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視線聚焦在了那個黑色的“土”字上。
這一幕,被剛剛走到窗外的程秋霞和李風花看在眼裡。兩人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沒有進去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窗外。
“蓮娜最近是不是見好了?”
“好像真是,有門兒……”李風花壓低聲音,激動地說。
程秋霞點點頭,眼圈有點發熱:“老天爺開眼啊……”
下課休息時,孩子們像小馬駒一樣衝出去撒歡。程飛卻沒有立刻出去,她走到蓮娜麵前,把自己剛才寫滿“山”字的草紙遞過去,雖然字跡歪斜,但每一個都寫得很用力。
“蓮娜姐姐,看,”程飛指著紙上的字,“山。”
蓮娜低下頭,看著那張布滿稚嫩筆跡的紙,又緩緩抬起頭,看了看程飛。她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但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專注的看著字。
老馬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猛地背過身去,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臉,肩膀微微聳動。
這時,狸花貓叼著個東西從庫房破舊的窗戶洞裡鑽了進來。它徑直走到程飛腳邊,放下嘴裡的東西——是一顆熟透了、紅得發紫的山裡紅。
程飛撿起山裡紅,看了看貓,又看了看蓮娜,把果子遞過去:“貓給的。甜。你吃。”
蓮娜看著那顆紅豔豔的果子,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將那顆還帶著貓唾液和山林氣息的山裡紅,握在了手心裡。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也照亮了蓮娜握著山裡紅的手,和那本攤開在她膝上的、沉默多年的識字冊。
幾場酣暢的夏雨過後,靠山屯的黑土地喝飽了水,莊稼鉚足了勁兒往上躥,玉米葉子綠得發黑,豆莢也悄悄鼓脹起來。雨後的空氣清新濕潤,帶著泥土和青草的甜香。
這日傍晚,識字課結束後,孩子們一哄而散。程飛卻沒有立刻回家,她看見蓮娜還坐在那條凳上,膝上的識字冊翻到了畫著“雨”字和“水”字的那一頁。冊子上,雨點淅淅瀝瀝。
老馬正打算扶蓮娜起身,程飛卻跑了過去,伸出小手,指了指窗外屋簷下還在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又指了指冊子上的“雨”字。
“蓮娜姐姐,看,”程飛的聲音在安靜的庫房裡顯得格外清晰,“雨。”
蓮娜的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又緩緩落回冊子上。她的手指抬起,極其緩慢地,在空中模仿了一下雨點落下的軌跡,然後輕輕描繪了那個“雨”字上。
就這一個細微的動作,讓老馬的呼吸瞬間窒住,眼眶猛地發熱。他死死攥著拳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擾了這神聖的一刻。
程飛似乎沒覺得這有什麼特彆,她又拉著蓮娜的手,指向院子裡一個小水窪:“水。”
蓮娜的目光再次移動,看著那汪映著天光的積水,手指又在識字冊的“水”字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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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狸花貓從門外溜達進來,渾身皮毛被細雨打濕了些,它甩了甩身子,水珠四濺。它走到程飛腳邊,“喵”了一聲,像是也在參與這場特殊的教學。
程飛摸了摸貓濕漉漉的腦袋,對蓮娜說:“貓,淋雨了。”
蓮娜的視線從水窪移到貓身上,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凝聚,不再是完全的渙散。她看著貓,看了很久。
老馬再也忍不住,淚水湧出眼眶,他趕緊用袖子胡亂擦掉,臉上卻綻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走到蓮娜身邊,聲音哽咽著,小心翼翼地試探:“蓮娜……認得……雨和水了,是不是?”
蓮娜沒有回答,她依舊看著那隻在舔舐毛發的貓,但她的手指,還無意識地按在識字冊的“水”字上。
程秋霞來接程飛,看到這一幕,也紅了眼眶。她悄悄拉過程飛,對老馬說:“馬大哥,彆急,慢慢來,這不是……這不是見好了嗎?”
老馬用力點頭,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是看著女兒,眼裡是失而複得般的狂喜和希望。
雨後的晚霞格外絢爛,將庫房也染上了一層暖金色。程飛跟著媽媽回家,走到門口,她又回頭看了一眼。蓮娜依舊坐在那裡,老馬蹲在她麵前,指著識字冊,輕聲細語地說著什麼。狸花貓跳上空著的條凳,盤臥下來,尾巴尖悠閒地晃動著。
“媽,”程飛仰起臉,“蓮娜姐姐,喜歡貓。”
程秋霞牽緊她的手,心裡軟成一片:“是啊,貓通人性,你蓮娜姐姐也通人性了。”
這場雨,不僅滋潤了乾渴的土地,似乎也悄然滋潤了一顆沉寂多年的心。希望,如同雨後悄然鑽出地麵的草芽,雖然柔弱,卻帶著衝破一切阻礙的力量。
而此刻,知青點裡,趙援朝正對著老馬父女倆發呆,那個安靜得像一張舊照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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