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車晃晃悠悠到了縣城，程秋霞拎著沉甸甸的蔬菜包袱，牽著肩膀上掛著狸花貓的飛飛，一路走到了公安局大院。
剛進大院門，就被門口收發室的老楊頭看見了。老楊頭五十多歲，頭發花白，戴著副老花鏡，正端著搪瓷缸子喝茶，一眼就瞅見了飛飛肩上那團醒目的毛茸茸。
“喲嗬！”老楊頭推了推眼鏡，樂了，“程嫂子，你家孩子這咋還帶個活圍脖回來？咱大院可是頭一遭見這景兒。”
程秋霞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楊叔，這是屯子裡跟著來的貓，通人性，非要跟著飛飛。”
飛飛仰著小臉，認真地說：“楊爺爺，它怕冷，要下大雪了。”
老楊頭湊近看了看那狸花貓，貓也毫不怯場地回望著他，琥珀色的眼睛清亮有神。“嘿！這貓精神！瞅這身架，這眼神，一看就是個抓耗子的好把式，咱這大院倉庫、食堂那邊，正好缺這麼個警衛員。留著挺好。”
正說著，後勤科的乾事周紅梅拎著個網兜文件從旁邊經過，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周紅梅三十出頭，齊耳短發，乾事利索，是食堂的直接管理者之一。
“秋霞姐回來了？喲，這貓……”周紅梅也看到了飛飛肩上的貓掛件，先是驚訝，隨即也笑起來，“是屯子裡的貓？看著真機靈，咱們食堂後廚那邊，最近還真發現有點老鼠腳印，正愁呢，這下好了，自帶編製的捕鼠專家來了。”
得到老楊頭和周紅梅的認可，程秋霞心裡踏實了不少。她帶著飛飛和貓回到宿舍，剛放下東西，隔壁宿舍的趙曉芬端著個簸箕出來倒垃圾。趙曉芬是戶籍科的乾事，丈夫也在局裡工作，為人熱情。
“秋霞回來啦？哎媽呀，這貓可真俊。”趙曉芬一眼就喜歡上了狸花貓，“這大冷天，有個活物在屋裡，也熱鬨，孩子也喜歡吧？”她說著，還伸手想摸摸貓頭。
狸花貓傲嬌地一偏頭，沒讓她摸著，但也沒露出凶相，隻是往飛飛頸窩裡又縮了縮。
飛飛緊緊抱著貓，宣布主權：“它是我的貓貓。”
趙曉芬被逗笑了：“知道知道，不跟你搶！以後啊，讓它常來阿姨家串門，阿姨家有好吃的魚骨頭。”
安頓下來後，程秋霞就開始忙活食堂的晚飯準備工作。飛飛則帶著她的新晉掛件，在公安局大院的空地上玩。大院裡的孩子們很快就被這奇特的組合吸引了。
孫小軍，他爸是刑偵隊的孫誌剛，膽子最大，湊過來問：“程飛，你這貓咋一直趴你身上？它不下來跑跑嗎？”
飛飛認真地解釋：“它冷，我暖和。”
小麗，她媽是宣傳科的李靜，文文靜靜地站在一邊，小聲說：“它真乖，都不亂叫。”
狸花貓似乎很享受這種被圍觀的感覺，懶洋洋地趴在飛飛肩上，偶爾甩甩尾巴，睥睨著底下這群小豆丁，那姿態，活像個巡視領地的國王。
傍晚，程秋霞在食堂後廚幫忙切土豆，周紅梅也在，一邊摘豆角一邊跟她嘮嗑。
“秋霞姐，你是不知道，自打你家飛飛帶著那貓來了，咱大院都多了不少樂子，孩子們都老實不少，”周紅梅笑著說，“老楊頭見人就說，咱大院風水好，連貓都願意來落戶。”
程秋霞也笑了：“那貓是挺通人性，在屯子裡就總跟著飛飛。”
“孩子上學咋樣？還適應嗎？”周紅梅關心地問。
“適應，老師前兩天還誇她觀察東西仔細呢。”程秋霞話裡有話，帶著點母親的驕傲。
“那就好，孩子聰明是好事，”周紅梅由衷地說，“咱們這子弟學校雖說不大，但老師都負責。以後啊，飛飛肯定有出息。”
兩人正說著，食堂劉管事劉福貴背著手溜達進來，他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看著挺和氣。他瞅了瞅程秋霞切的土豆絲，點點頭：“嗯，秋霞這刀工沒得說，勻溜，”他又看向周紅梅，“紅梅，跟秋霞說了沒？明天上麵有檢查團來，夥食得弄像樣點。”
“說了說了，”周紅梅應道，“肉菜都安排好了，保證不出岔子。”
劉福貴又看向程秋霞，笑眯眯地說：“秋霞啊，你帶來的那隻貓，可是立了一功啊。”
程秋霞一愣：“立功？”
“是啊！”劉福貴壓低聲音，“就剛才，倉庫老李來說，看見那貓蹲在糧垛子旁邊，一動不動，沒一會兒，就叼著隻半大不小的耗子出來了，彆看貓不大手腳利索得很，這下可好了，以後倉庫那邊能省不少心。”
程秋霞這才明白過來，心裡也為那狸花貓高興。
晚上吃完飯，程秋霞帶著飛飛和貓回宿舍。飛飛趴在炕上寫字，狸花貓就蜷在她腳邊，打著小呼嚕。程秋霞就著燈光給飛飛縫補磨破的膝蓋。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碎的雪花，真的下雪了。
飛飛寫完字，爬到窗邊，看著外麵路燈下飛舞的雪花，小聲說：“媽，下雪了。”
程秋霞也抬頭看了一眼：“嗯，下雪了。”
飛飛回頭，看看腳邊睡得正香的狸花貓，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背：“貓貓乖，不怕冷了，咱家有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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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花貓在睡夢中動了動耳朵，往飛飛腳邊又蹭了蹭。
程秋霞看著這一人一貓，心裡那份背井離鄉的陌生感，在左鄰右舍的善意和這隻意外到來的貓咪的陪伴下，漸漸消散。這公安局大院，似乎也開始有了點“家”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雪已經停了，地上鋪了薄薄一層白。程秋霞起來掃門口雪，就見老楊頭已經拿著大掃帚在掃大院了，一邊掃一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楊叔，這麼早？”程秋霞打招呼。
“人老覺少！”老楊頭停下來，拄著掃帚，笑嗬嗬地說，“再說了，得給咱貓警衛掃出一條道來，方便它巡邏抓耗子不是？”
程秋霞被他的話逗樂了。
這時，趙曉芬也開門出來，手裡拿著個小碗，裡麵是點吃剩的魚頭魚刺。“秋霞，給你家貓帶的加班費。”
正說著，飛飛也穿戴整齊，抱著狸花貓出來了。那貓看到趙曉芬手裡的碗，立刻從飛飛懷裡跳下來，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過去，毫不客氣地享用起來。
“瞧瞧，一點兒不認生，真稀罕人，”趙曉芬喜歡得不行。
周紅梅匆匆從食堂方向過來，看到這一幕也笑了：“這貓待遇快趕上咱局裡的警犬了。”她又對程秋霞說，“秋霞姐，檢查團快來了，後廚忙，咱得趕緊過去。”
“哎，好嘞！”程秋霞應著，叮囑飛飛，“飛飛，好好上學，放學直接回宿舍，彆亂跑。”
飛飛抱著吃完加班費、正在舔爪子的狸花貓，乖乖點頭：“嗯，我知道。”
日子，就在這食堂的煙火氣、大院裡鄰居們的善意調侃、飛飛的上學放學、以及狸花貓神出鬼沒的“巡邏”中，一天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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