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透過南窗,將鐵架床鍍上一層暖金色。
蘇婉寧的床鋪靠窗,她正小心地將那隻樟木箱往床底推去,箱角與水泥地摩擦發出沉重的聲響。
“這箱子裡裝的什麼寶貝呀?”
張敏好奇地探過頭,兩條烏黑的長辮子從肩頭滑落。
“看著挺沉呢。”
蘇婉寧直起身,指尖還殘留著木箱溫潤的觸感:
“是家裡老人留下的書和筆記。”
那裡裝著太姥爺未竟的航空夢,此刻正靜靜安放在大學宿舍的床底下,像一粒深埋的種子,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刻。
正在上鋪整理緞麵被子的林南燕聞言低下頭,柔軟的上海口音像她手中光滑的被麵一樣溫潤:
“現在能完好保存下來的舊書,可都是稀罕物了。”
她細心地將被角折出工整的斜角。
“我爸爸也珍藏著一箱工程手冊,說是當年從牛棚裡悄悄搶救出來的,書頁上至今還留著點點黴斑呢。”
正在床頭貼年畫的陳雪轉過身來,指尖還沾著些許漿糊:
“我爺爺那套《本草綱目》也是,藏在閣樓的米缸裡才幸免於難。”
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印著鯉魚躍龍門圖案的年畫撫平,唇角泛起溫柔的笑意。
“這些舊書能跨越歲月來到我們手中,都是難得的緣分。”
四個姑娘相視而笑,午後的陽光透過南窗,在她們年輕的臉龐上跳躍。
那些被時光浸染的書頁,那些被精心守護的知識火種,此刻正在這間充滿希望的宿舍裡,靜靜等待著新一輪的傳承。
開學第一堂課,鈴聲剛落,高等數學的老師便抱著一摞試卷走進教室。
“同學們先來個摸底測驗。”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這隻是個隨堂練習。
教室裡頓時響起一片細微的抽氣聲。試卷傳到蘇婉寧手中,前麵的題目還算順手,可最後那道拉格朗日定理的證明題,卻把她難住了。
在知青點的煤油燈下,她曾自學過這個定理,可眼前這道經過複雜變形的題目,像是蒙著一層薄霧,讓她無從下筆。
她抬眼望去,教室裡一片寂靜,隻聽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前排的林南燕坐姿端正,答題流暢自如,偶爾還會停下來輕輕轉動手中的鋼筆,那從容的姿態讓蘇婉寧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差距。
交卷時,蘇婉寧看著那道隻寫了兩行的題目,心裡泛起一絲不甘。走出教室時,她聽見身旁的同學小聲議論:
“最後那道題,林南燕好像全做出來了……”
秋日的陽光透過長廊的窗戶灑進來,照在她微微發燙的臉頰上,大學的征程,遠比想象中更加任重道遠。
晚自習結束的鐘聲早已響過,教學樓漸漸沉寂下來。蘇婉寧獨自留在空蕩的教室裡,借著走廊透進的微光,小心地翻開太姥爺的手稿。
那些泛黃的圖紙上,精密的齒輪旁標注著德文公式,像一串串等待破譯的密碼。
她正對照著《高等數學》裡的符號苦思冥想,一串清脆的鑰匙聲忽然打破了寧靜。
“我就猜到你還在這裡用功。”
林南燕舉著一串銅鑰匙站在門邊,笑意盈盈:
“管樓大爺是我寧波老鄉,特意給我留了門。”
她輕巧地走到蘇婉寧身旁,很自然地抽過那張寫滿演算的草稿紙。
“這道題啊。”
鉛筆在她指間輕巧地轉了個圈。
“得先構造輔助函數,用羅爾定理作鋪墊。”
筆尖在紙上流暢遊走,勾勒出清晰的證明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