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在指尖輕輕摩挲,蘇婉寧仿佛看到了母親在篝火旁溫潤而堅定的身影,也看到了那些年輕女隊員們眼中閃爍的光芒,那光芒與自己和在課堂上回答問題時眼中所綻放的,如出一轍。
她將母親的信仔細折好,與那本藍皮梅花日記本放在了一起。
一個守護著腳下的疆土與深埋的寶藏,一個追尋著頭頂的星辰與精密的規律,而母親,則探尋著大地的脈搏。
這三條不同的軌跡,卻在同一個時代裡,奏響了同樣昂揚的旋律。
窗外,秋意漸深,而她心中的世界,卻因為理解了這種種不同的守護與探索,變得愈發寬廣而堅實。
深秋的江南大學,梧桐葉已落了大半,陽光得以毫無遮攔地灑進圖書館的窗欞。
蘇婉寧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學習狀態。那些曾經覺得艱深的《材料力學》公式,如今再看,竟能與機床廠裡見過的金屬疲勞現象一一對應;複雜的《機械設計》題目,也仿佛變成了一個個等待拆解的實際問題。
她的變化,同學們都看在眼裡。
“婉寧,這道題你是怎麼想到用這個思路的?”
課後,同桌李敏常常拿著筆記本過來請教。
蘇婉寧便會耐心地講解,偶爾還會順手在草稿紙上畫出簡單的結構圖:
“你看,這裡就像我們上次在機床廠看到的那個傳動軸……”
漸漸地,她所在的宿舍的“攻堅小組”,名氣越來越大。每晚熄燈後,她們還會點起蠟燭,圍坐在公共自習室裡討論功課。
“你們發現沒有。”
某個深夜,林南燕放下鋼筆,揉著發酸的手腕說。
“自從婉寧從機床廠回來,咱們看問題的角度都不一樣了。”
陳雪笑著接話:
“是啊,現在看到齒輪,想的不僅是公式,還有它轉起來的樣子。”
張敏則故意打趣。
“我們那位顧同誌功不可沒啊!”
燭光在幾個年輕女孩的臉上跳躍,映照著她們眼中求知的火花。
每逢周末,隻要顧淮不出任務,他們便會約在市圖書館見麵。
這是個不成文的約定——他穿著整潔的便裝,她會提早占好靠窗的位置。
兩到三小時的時光裡,他們各自看書,偶爾低聲交流。他會幫她梳理機械製圖的思路,她會把課堂上有趣的見聞說給他聽。
這個周六,蘇婉寧特意提早到了。
當顧淮的身影出現在閱覽室門口時,她悄悄從筆記本裡取出那張抄著《同約》的詩箋,壓在課本下。
等他在身邊坐下,她輕輕推過去。顧淮微微一怔,接過詩箋,在窗外照進的秋陽裡靜靜讀著。
他的側臉在光裡顯得格外柔和。讀完,他將詩箋仔細折好收進上衣口袋,轉頭看她,眼底有清晰的笑意:
“寫得很好。”
聲音壓得很低,卻格外溫沉。
“下個月要去演習。”
他頓了頓。
“結束後正好能趕上市裡的技術交流會,聽說你們係有參展作品?”
蘇婉寧眼睛一亮,點點頭。
“我一定到場。”他說。
簡單的對話,卻讓她的心踏實下來。她想起母親信中的話,想起同學們專注的麵容,想起顧淮沉穩的承諾。這一切,都如同精密齧合的齒輪,推動著她向著更廣闊的天地前行。
那天晚上,她在藍皮本子上新的一頁寫下:
“《答》
不必翻山越嶺急著趕來,
杏花會一直開到你來。
就像星星永遠會在夜空,
就像我始終在這裡等待。
在各自的軌道上運行,
在相交的瞬間輝映——
這或許就是我們最好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