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惟安的聲音變得溫柔而感傷:
“那些日子,表哥給家裡的信,字裡行間都是‘懷玉’……‘懷玉今日讀了一首好詩’,‘懷玉說西湖的荷花開了’……他整個人都像被點亮了。”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
“可武漢空戰,表哥奉命出征,最後……駕機與日寇同歸於儘,以身殉國。”
顧淮屏住了呼吸。
“當時,你姥姥,還有表哥的母親,我的大姨,瘋了一樣到處尋找周懷玉,怕她聽到這個噩耗出事。可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也找不到。”
顧惟安看向顧淮,眼神複雜。
“直到那日,你帶著婉寧上門,我看到她那雙眼,才恍然驚覺……原來,故人一直都在。”
顧父顧惟安長歎了口氣,語氣中是說不出的寂寥。
“那位讓表哥魂牽夢繞、至死不忘的江南才女,就是我國鼎鼎大名的物理學家、軍工之父周敬之先生的獨女!當年她父親被日寇殺害後,她為了保護父親留下的珍貴科研資料,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顧淮徹底震住了。
顧惟安的語氣變得更加鄭重:
“……後來局勢穩定,她才用回本名,投身教育,成為了江南大學的一名國學教授。婉寧這孩子,何止是家學淵源。她更是烈士遺孤!姥爺陳錚,是彭老總手下頂尖的技術軍官,犧牲在了抗美援朝的戰場上。她的父親,是不能公開身份,執行任務無法歸來的航天工程師,為國奉獻了一生!”
他看著兒子,一字一句,重若千鈞:
“她一門忠烈,風骨錚錚!流淌著英雄的血,繼承著先輩的魂!小淮,這樣的女孩子,你怎麼能……怎麼能讓你圈子裡的那些朋友,那樣去作賤她、侮辱她?!”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顧淮腦海中炸開。
他之前隻知道蘇婉寧自幼與姥姥和母親相依為命,從她們家江南的宅子裡猜出,她姥姥家祖上不凡,也從沉香閣的老照片裡,知道了些往事。
但他真的不知道,這背後竟隱藏著如此壯懷激烈、可歌可泣的家國往事!他那些兄弟輕飄飄的“知青點考出來”、“高攀不起”的議論,在此刻顯得如此淺薄、可笑。
甚至……罪惡。
無邊的悔恨,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爸……我……”
他羞愧得無地自容。
“事,是你做錯了。”
顧惟安斬釘截鐵。
“現在,光哭沒用,光後悔也沒用。你得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去承擔後果。”
“找機會,鄭重地,去跟婉寧道歉。不是求她原諒,而是為你做錯的事,為你兄弟說錯的話,去認錯!態度要端正,心意要誠懇。不管她原不原諒你,這個姿態,你必須做!”
顧惟安的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一種智慧:
“如果她真的不願見你,不想再跟你有牽扯,那你也要尊重她。把這份感情放在心裡,努力去做一個更好的自己,提升自己,而不是去糾纏、去打擾。這才是對她,對你們過去那份感情,最大的尊重。”
他看著兒子痛苦而迷茫的眼睛,堅定地說:
“你要相信,如果你們是真心相愛,彼此牽掛,那麼經過這番風雨的洗禮,隻要你們都成為了更好的自己,總有一天,會雨過天晴,再次走到一起。”
最後,顧父給出了最切實的建議:
“找個合適的時機,心平氣和地,再和她好好談一次。不是辯解,不是挽回,就是坦誠地溝通。把該說的話說了,該道的歉道了。之後,把選擇權,交還給她。”
顧淮聽著父親的話,心中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
他擦乾眼淚,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
“爸,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一次,他是一個真正開始理解責任、尊重與傳承的軍人。